漣漪逐漸平息之時,我忽然發現池面上竟真的有兩個倒影,仔細看時,另一個倒影又似乎有些不同,我猛地省起身后有人,遽然轉身。就在轉身剎那,那人影一晃便已消失不見。
我正要追去,又停下腳步。
是言眺,他的輕功身法我熟悉。他有我的□□,適才便戴在臉上,我才會在池面上見到兩個自己。
我騎著白馬,行進在葵山西道熟悉的官道上,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大軍,明知自己如今這景象也算是衣錦還鄉,心里卻難稱得上是欣喜。
略往身后看時,只見耿無思騎著我送他的紅馬,面上微帶著笑意。之前因封侯不成,我實在不知如何彌補對他的虧欠,左思右想之下便將我馬廄中除白馬外最好的紅馬賞賜給了他。
我已懶得去想他人作何感想,我也不愿當個成日想著如何平衡人物的主公,我不想要這樣的城府與手段,甘允太高看我了。
耿無思不時伸手去撫馬鬃,可見心中對紅馬也是喜愛的。我頓覺欣慰。
亞父轉首看看兩旁的松柏,又笑著向我道:“此番前來,葵山西道還是杜俊亭和孫貴立的地界,下次再來,說不定可就是意兒你的地界了。”
我順他之意道:“有亞父為我謀劃,這一日很快便會到來。”
正說話間,忽見本在前方開道的王祁策馬而回,到我面前忿忿地道:“杜俊亭派了五千騎兵來,說是要護送主公入南汀!哼,甚么護送,分明是要監視我軍!”
此事早已給亞父料著,我毫不驚訝地道:“我們有五萬多人,一前一后涌入葵山西道,他們防著點也是情有可原。你請他們首領過來便是。”
一名滿面英氣的年青將領騎一匹紫色馬來到我面前,略略扠手道:“在下宋禮城,奉杜公之命,特率軍來護送林盟主進城。”
我聽得“宋禮城”三字,不由略一心驚,想不到杜俊亭派來的竟是宋氏三杰中最為厲害的宋三。
宋禮城看也不看其他人,只定定地打量我。我只覺兩道既鋒銳又驕橫的目光掃在臉上,便微微一笑,道:“你是三郎,我也是三郎,今日兩個三郎相遇倒當真是有緣。”
宋禮城面上的神情松得一松,也笑道:“林盟主前后誅了劉涇和楊運,又將郭隨趕去了東海,能耐如此之大,我這個三郎哪里敢和林盟主這個三郎比?”
他這一笑,倒顯出一些真誠,減去了幾分先前的飛揚跋扈。
我替他引見亞父與身后諸將,卻見他眼神只顧看著妹妹,募然間心中一動,暗想此人才干相貌倒也算配得上妹妹,若那杜俊亭愿與我交好,倒是可以將妹妹許配給他,也免得妹妹再整日對我胡思亂想。
卻見妹妹不悅地轉過頭道:“哥哥,我餓了,快些進城罷。”
宋禮城殷勤道:“林小娘子且先忍一忍,在下早已吩咐左太守準備了飲食,只待林盟主一到便可用餐了。”
入得仙羊郡,行近南汀,入眼都是闊別已久的熟悉景象,猛然之間溫暖之情直沖我胸臆。家中一切都好,我何苦要出去奪天下,害得這許多人為了我葬身沙場?
只為了妹妹一句話,便值得葬送這許多性命么?
耳中雜亂的馬蹄聲只紛紛不停歇。
從普通小兵到大將軍張遠,這許多人的身家乃至性命已系于我一人,事到如今,我又豈有退路?
金弦弓雖已不在我手,以金棱箭發下的誓愿卻必要實現。
前軍緩緩停下,先行回家安排事宜的郭靈已率眾前來迎我,我令龍驤軍副指揮使柴袞率三萬軍駐扎在開闊高地,令吳悝率兩萬人駐扎在三十里外,只留六千人送我回家。再行近些時,只見道路兩旁不斷有鄉鄰涌出前來觀看。郭靈一聲令下,兩百名親衛隊已在我四周散開戒備。
宋禮城也裝模作樣,指揮手下人馬前后戒衛,自己牢牢跟在我身邊。
亞父似已看出宋禮城心思,不住稱贊他少年英雄,功勞赫赫,宋禮城不禁面有得色,只不住向妹妹看去。妹妹忽向我笑道:“哥哥,等你當了皇帝,就把這葵山西道賞賜給我做長公主封邑好不好?我要把不喜歡的人統統都趕出去,只留下那些有自知之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