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更不想回答他。
他拉起我的右手,略一搭脈,驚訝道:“內傷不輕,還中了毒。”
天怒地怨兩界針的藥性終于漸漸退去,我勉強將眼睛睜開一線,似乎看到了一個僧人,他嘴歪眼斜地一笑,道:“三郎如此模樣,只能進我的棺材了。”
他果然抱起我,將我放入一具牛車拉著的棺材里,我極力掙扎著,叫道:“疏離!疏離!”卻實在無力爬出棺材,眼睜睜看著他合上榫頭,拉上了棺蓋。
清香忽來,彌漫空氣中,一物在眼前輕輕晃過,粉影綽綽,依稀是一朵蓮花,花下還有一只手,修長而潔白,柔弱無骨,如花莖在風中微晃。
我慢慢睜開雙眼,眼前是繁復斗拱,繪有朵朵蓮花,依稀是一個亭子的藻井。我一驚翻身而起,卻不得不瞇起眼,亭外陽光閃耀刺目,持蓮花的手已消失不見。轉過頭去,我原先竟睡在一個涼亭的石桌上。涼亭前后左右,粉紅色的荷花一望無際,花瓣嬌嫩,荷葉徹綠,天地間充盈著荷花的清淡香氣。
此時遠未入夏,何來的盛放荷花?
更何況,我原先明明被一個和尚扔到了棺材里,為何此刻會在這畫一般的景中?再看自己身上,先前明明只穿了中單,如今卻換上了一身潔凈衣衫,這套衣衫,甚是素雅,并非我所有。
莫非這里竟已是九泉之下?我試提真氣,先天罡氣已是流轉無礙,內傷竟已痊愈,這里果然已是九泉之下。
此生已了,再也見不到師父的面了,我心頭不禁一陣黯然,轉念一想,諸位同袍與疏離當離我不遠,我快快追趕,應能趕上。
一聲水響,荷花池邊忽然爬起一個濕淋淋的人影來,我猛吃一驚,他上身□□,下身穿著一條緊身魚皮褲,一頭黑漆漆的虬發在陽光下滴著閃亮的水珠。他向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一個魚跳,又投入荷花池里,輕盈地繞過花枝,瞬間悠游而去,分不清是人還是魚。
我搶步上前待仔細看時,那半人半魚的怪人早已了無蹤影。回過身,赫然卻見一條逶迤的走廊。我走上長廊,兩邊的檐下隨風飄蕩著長長短短的細絲,絲線下飄蕩著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傀儡。風聲忽然響起,我忙向左一避,有人已自我右邊蕩了過去,他回過頭來,向我嘻嘻而笑,眉眼全都皺在一起,一時間竟看不清他到底是個木頭傀儡還是個活人。
幾聲熟悉的嘶鳴聲響起,正是我的長鬃白馬,它竟也在此處,我不禁熱淚盈眶,忙四顧尋覓,綿綿長嘯,欲召喚它前來。
白馬始終不現身,我朝著嘶鳴聲發出的方位一路奔去。長廊盡頭忽現假山,假山旁,一個少女卻正堆著沙丘,疑惑之中,我停下觀望。她將沙丘從左移到右,又從右移到左,周而復始。我跳出長廊,正欲上前向那少女問話,少女突然消失不見。
我急退三步,腳下如沙丘般忽然陷下。我猛提內力,拔起身形,站在假山頂上,四面八方只見沙丘起伏,一望無際。我閉起眼睛,安神定志。再睜開眼來,景物已變。
細風微拂,一只白山羊正自得地啃著綠草,一個健壯的少年忽然彎下腰來,與山羊角力。一會兒是山羊占了上風,一會兒又是少年將山羊逼退。
不見孟婆,不見鬼神,這九泉之下的景致,實在是匪夷所思。
我拿出一枚金鈴,屈指一彈。清脆的鈴音響過,少年和山羊一起消失不見。
眼前忽然出現一間大殿。難道此處正是鬼神居所?我是否當去此處投胎輪回?我遲疑地走上臺階,殿門的紫銅門扣清晰真實。我輕扣數下,始終無人應答,輕輕一推,門竟開了。
空蕩蕩的殿內,一無所有,只左右兩面的墻上各畫著三幅壁畫。壁畫上畫的都是女身的菩薩。
仔細看時,左面墻上第一幅畫畫的是一位人面鳥身的女神,下半身正是一只鸚鵡,她鼻尖略勾,宛如鳥喙,面帶微笑,笑中卻有幾分詭異,幾分嘲諷,似在笑著世上的蕓蕓眾生;
右面墻上第一幅畫的是女神散花,女神身姿曼妙,裊裊飛升,四周花朵飛揚散落,定睛看時,四散的哪里是花朵,分明是一顆顆大小不一的人頭!
我駭然轉過去,左手第二幅畫畫的竟是一個吃人的女神,那被吃之人的半截身子已沒入她口中,女神卻踏于祥云之上,唇邊鮮血猶自淋漓,衣袂飛揚;
右手第二幅畫卻是一個身披刑具的女神,她渾身血流成溪,卻面無痛苦之色,閉目仰首,雙手向上托舉著一頭大象,大象背上似是載著世上萬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