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弄小麥合作社的一攤事,結果就聽說國儲糧來人了。”謝開濟拉著魏明坐下來,道:“倒是挺會扣帽子的。”
“我有點不明白,國儲糧每年收購的糧食不斷增加,現在庫存量已經差不多爆倉了吧,他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去庫存嗎?而且,對于我們推動糧食生產結構調整,降低國儲糧的收儲壓力,不應該樂見其成嗎?”第一次接觸這種非商業性的碰撞,魏明表示理解不能。
從邏輯上看,魏明說的似乎沒問題。
從04年起,國家開始實行托市收購政策,至今恰好十年。
在這十年的時間里,根據官方數據,國儲糧累計完成收購近6億噸,這相當于國內一整年糧食的產量。僅僅是今年,國儲糧購銷的糧食就超過了2億噸,其管理的政策性糧食占了全社會庫存的70%……
這導致了庫存和消費的比例高達近50%,遠遠高于聯合國糧農組織規定的17%-18%的糧食安全標準,即便是我們人口多,30%也就夠了。
托市收購政策的初衷是——在當年新糧收獲、價格下跌時,國家入市收購,掌握一定數量的糧源,穩定市場價格;后期市場供給減少,價格上漲時,順價拋售政策性糧食儲備,以熨平市場糧價波動。
現實的情況卻是,糧食產量不斷增加,但舊有的糧食從沒賣完,市場價本應是降低的,反而因為托市收購價的存在,市場價愣是降不下去,進一步加大了與進口糧食的價差,于是“洋貨入市,國貨入庫,越積越多,陳化浪費”。
這很明顯違背了成立國儲糧的初衷。
謝開濟閱歷更深,很是沉穩道:“小魏你說的,是符合國家的利益,但未必符合糧食收儲這一鏈條上所有人的利益。”
“國儲糧的大部分利潤來自哪里?來自國家財政支付的保管費。譬如目前中央財政對政策糧收儲企業的補貼標準是,每收購1斤小麥補貼收購費0.025元,保管費補貼是每年每斤0.035元,你說收儲的糧食是多點好,還是少點好?”
魏明動動嘴,問:“不是吧?”
“要不然你以為?糧官歷來是‘肥差’,前兩年國儲糧豫省分公司系統不是挖出了上百只‘碩鼠’嗎,就是通過‘轉圈糧’套取利益……”謝開濟不客氣道。
所謂“轉圈糧”,是指國儲糧直屬庫在托市收購前給相關聯企業打招呼,讓其幫助拍下以前收儲的陳糧。等到實際收購時,糧庫再從企業手中把陳糧買回。糧食在交易過程中并沒有離開糧庫,僅僅是糧庫和企業之間的賬面交易,原地“轉了個圈”后,就能為糧庫、關聯企業等帶來一筆國家糧食補貼收入。
這兩年國家明確要求加強了監管,起碼在豫省這邊,這一套不好使了,卻也令其更加重視新糧入庫。
不看數據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在豫省,國儲糧托市收購的小麥,往往不低于全省小麥總產量的50%,也難怪分公司的李總坐不住了。
謝開濟想了想,無奈道:“老板,我們得想個辦法。豫省全省都有保證糧食安全的任務,掛著這個名頭,國儲糧肯定能爭取到不少支持,輕易就能讓我們的合作社落地梗阻……”
這段時間跑下來,豫省地方普遍存在的一些問題,如官僚主義風氣重、服務意識淡薄,謝開濟已經深有體會了。
而且,如此巨大的收儲量,僅僅靠國儲糧一家企業肯定是完不成的,少不得要委托地方和民營企業代儲。除了像嘉谷這樣,根本不在乎從托市收儲中獲取利潤的企業,其他的也會是國儲糧的支持者。
齊政不爽的挪動了兩下,道:“除非我們放棄原有擴張計劃,否則他是很難滿足的。又或者我們不在乎優質優價,為國儲糧提供糧源。其實吧,這也不是不可以,但接下來兩三年不方便。一來銷路已定,我們總不能拋棄合作商吧,二來,我同意魏明所說,國儲糧也需要時間去庫存……”
“或者,我們可以縮減一下在豫省的小麥種植面積,轉移到其他產區?”謝開濟建議道。
惹不起,躲得起,這是最簡單的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