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這次齊政一反常態的強硬,原來是被戳到痛點了。
相比起來,起訴“區區”三十多家合作社,這才哪到哪啊。
想想背后無聲的風雨欲來,胡主任喃喃道:“這下會有多少人的生活不再平靜啊。”
齊政沒有接話。
不可否認,今時今日的齊政,是站在食肉階級的人。簡單的說,食肉階級的決定,終究會影響到一些人的,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他的決定,總歸有可能讓一些人丟工作,減薪,受批評,又或者是無妄之災,難道齊政還都要替他們承擔這些后果和風險嗎?
工人有可能失業,白領有可能挨批,干部有可能進監獄,這原本就是所謂的職業風險。不管是本心還是被裹挾,這次站在嘉谷反面的利益相關者,齊政都不會對他們的未來表示同情。
半晌,另一頭的胡主任恨恨道:“嘉谷找到背后挑事的人了嗎?”
稍有些聰明的人都能看出,就算有不平,如果沒有人挑事,也不可能有大批的合作社同一時間站出來要脫離嘉谷體系。
“更詳細的情況還在摸查,但有了一些線索……”對于胡主任,齊政并不隱瞞,順口吐出一個個公司名。
聽著名單,胡主任有點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不禁有些埋怨道:“你怎么不公布出來,總能幫嘉谷分散些關注吧。而且你現在這么強硬,不是正中他們下懷,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齊政笑笑搖頭,道:“該算賬的嘉谷肯定不會放過,但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僅僅是關乎嘉谷自身與挑事者的利益紛爭了。這次的事件已經成為了一個焦點,一個關乎行業進退的焦點。”
聞言,胡主任也得給予重視,道:“你說。”
齊政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道:“這么多年來國內農業沒有擺脫的‘價高傷民,價賤亦傷農’,時常陷入‘生產大增-價格暴跌-生產銳減-價格暴漲’的惡性循環,而‘先找市場,再抓生產,產銷掛鉤,以銷定產’的訂單農業恰恰可以帶領農業走出這個怪圈,這一點你得認吧?”
“嗯。”
“但這么多年來,即使有嘉谷的帶動,訂單農業的推行也不是那么順利吧?”
“也不是誰都有嘉谷的資源儲備啊。”胡主任反駁了一句。
“這我不否認,但更大的問題肯定不是這個,而是很多人對市場經濟的游戲規則一點也不熟悉。”頓了一下,齊政聲音微沉道:“都說農民是弱勢群體,但誰能想得到,一旦遇到農民違約,企業才是處于弱勢地位;或者說,越是守規矩的企業越是處于弱勢地位。”
“你就看這次,和我們嘉谷簽訂了合同又想違約的農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甚至地方政府的一些人,也覺得農民違約只是在維護自身的利益,不應為過。”
“是,我懂你們的意思,針對違約進行起訴,如果處理不好的話,容易引發農民的抵觸情緒,誘發群體**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胡主任啊,你想過沒有,如果連我們嘉谷都因為怕麻煩而選擇息事寧人,會有多少農民依然不會意識到契約合同的法律意義,又會有多少企業對農民這個群體產生偏見,不再愿意和農民合作?”
“我不會說嘉谷沒有殺雞儆猴的想法,但如果不這樣做,不僅僅是對嘉谷體系來說,對整個行業來說,都是開了一個很壞很壞的頭。”
齊政最后一句話加重了語氣。
其實,當齊政做出如此強硬決定的時候,嘉谷內部也不乏反對意見。
如他們所說,嘉谷完全可以通過較為低調的“拉攏一批、分化一批、放棄一批”來瓦解合作社的“退群”意圖;又或者可以通過公開背后的“陰謀”,煽動民族情緒,加強民眾對嘉谷的支持。
但齊政沒有同意,戰略部經推演后也不贊成。
戰略部的意見,就是齊政接下來的話:“我可能口氣有點大,但我覺得,這次的事件,很有可能是國內農業的一個里程碑。合同具有法律效率,理應遵守;違約應當付出代價;倘若違約不受懲罰,合同難以約束雙方,誰來推動市場化進步?”
電話里一陣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