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和楊敬元就走在駝隊的中間位置,各自牽著一匹官上指派的馱馬,還交了一貫的定錢。
小五就走在他們后面,托架上的小旗上寫著“易縣”。
他們都是從易縣大營出發的,滿載了一大堆的后勤輜重。
馱鈴陣陣,響徹整個北川道……
雖然已經是六月,但夜里的燕山還是帶著寒意,所以他們都隨身裹了件御寒氣的羊皮襖子。
可能是一大早就從了大半天出汗的緣故,也可能是這羊皮襖子硝制的時候手藝比較糙,只能直筒筒硬扎扎地掛在他們身上,每走一步就會晃動一下,皮襖子早就沒了原先的顏色,只是黃糊糊黑黝黝地糾結在一起,形成許多臟兮兮的泥垢,看上去就骯臟的很,似乎還散發著一股股難聞的羊膻味。
不過他們這些攬工漢可不在乎這些,一年多的磨礪也讓李胤和楊敬元的臉上根本看不見厭惡的神情,只是牽著那匹歸自己管轄的三歲馱馬,埋頭走路。
其實歸他們管的還有四匹馬,每匹馬上都掛著滿托架貨物,不過他們幾個熟識,所以聚集在一起走,其他馱馬就都老老實實地跟在后面。
過了橋之后,道路相對寬闊一些,也沒那么多硬扎扎的石子,好些路段還有明顯人工打理過的泥土覆蓋,走上去軟綿綿的,但不陷腳,很是好走。
這段路李胤不是第一回走,當初從瓦房驛給龍脊寨送給養的時候就走過一兩回回。
楊敬元更是那種“閉著眼睛都能走個來回”的老把式,他這一年從易縣跑易水,再從易水往廣良軍寨走了至少不下五回,每次回來都是走的井陘川道。
據說有次回來的時候還是漲水季節,順著井陘河走到北川道上的補給兵站就再也走不動,順著原路返回從峪口寨回來的話得耽擱六七天,所以他們就冒險從燕山上的子午道走回來的。
“子午道那里能走馬了?”小五好奇地問。
他走井陘川也不是一回兩回,但從沒碰見過漲水季。他們出役,走的是官上指派好的路線,私自不能更改線路。也只有楊敬元這種給陳記做活的商隊,才能有這種自由。
子午道他也知道,就在井陘川道東邊,翻過東邊這座山就是。不過說的輕松,翻過這座山,至少都要兩天!
再說了,子午道那里據說最窄處只能走一個人側著身子過,馬匹是別想了,遍地都是棱角分明的石子,人穿著鞋走上去還硌腳,更別說只釘了碎鐵掌的馬腿了。
此外子午道上還有兩三人高的泥漿陷坑,一不注意就會陷下去走不出來。所以那地方雖然也能繞到瓦房驛,時間也比走井陘川要快一半的時間,但卻人跡罕至。
楊敬元捏著襖子的邊角,不住扇風,餿味沖鼻,他卻沒有絲毫感覺,邊扇邊道:“走不了馬……路怪坑的……我們那次也是掌柜急需人手回轉,所以將馱馬暫時寄存在了軍寨,先將我們這些人送回去再說。”
聽走不了馬,小五懶得再問,轉個話題:“聽說易哥兒就要府試了,這次真能中秀才?”
李胤不回答,楊敬元卻咧嘴一笑:“保不準!不過他勤學肯讀,沒準真能呢!”
他是發自內心的笑。誰家有這樣的爭氣兄弟會不高興呢?中秀才代表了什么,他這跑遍大半個燕山的人再明白不過。
“那你們的好日子可就來了,我聽人說易哥兒可能還會中舉人呢……楊叔,你跟易哥兒說說,改天教教我那兩個不爭氣的東西唄?看看能不能沾點才氣。”小五嘿笑著。
楊敬元滿臉笑意,連連點頭:“什么才氣不才氣的,盡管帶過來就是,我讓易哥兒指導他們幾天。”
他胡吹大氣,王易現在每天忙得跟狗一樣,哪有時間去教六七歲的稚童?不過他就這性格,什么事先把話說出去再想辦法解決,也就是這性格,讓他在這馱馬隊里人氣頗高。
當然,這主要也是王易他們尊重他,都管他叫楊叔,連帶著,身邊的人也都這么尊稱他了。
許是說的興起,楊敬元脫了羊皮襖子,順手塞在馱馬的托架上,只穿著一件半袖的褂子,踮起腳瞅了眼前方,道:“兵站到咧,加把勁,爭取下午就走出井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