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井陘關-鹿坎寨-龍脊寨等一系列軍寨的給養物資要從這里轉運上去,怕是這個驛站都可以裁撤掉。
在瓦房驛做了簡單休整,花了十個大錢,雇了一輛馱馬車,六人再次上路。這次走得就相對較快了。
燕西村到瓦房驛的官道兩邊有郁郁蔥蔥的樹木,走上一兩個時辰都可能看不見一個人影。而從瓦房驛到府城的道路恰恰相反,拐過瓦房驛東邊三里的小緩坡后,官道上的車馬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武陳朝的平原農村生活場景開始逐步展現在王易的眼前。
平整的官道兩側時不時出現幾棟茅草房,然后往外延伸,往往能連成一片,各種瓦房也開始頻繁出現。官道兩側的農田里密密麻麻地種著莊稼,間或還會穿梭過占地不大樹林。等馬車穿過泛著翠色的樹林又是一片農田和房舍。
田間地頭坐著很多的農人,或背著背簍在地頭挖食或者揀糞,亦或者扛著鋤頭農具在田間勞作。夏日的風吹起的一層層的綠色麥浪,也吹得樹林嘩嘩作響,農人們聽見官道上的馬車響,偶爾還會駐足抬頭望一眼,然后又跟旁邊的伙伴說幾句話,繼續笑著做活。
一派富足的古代農耕畫面,頓時把王易這撩撥的心里一片火熱。
這時,他才真切的感受到武陳朝的存在。
夏商周秦漢,魏晉隋唐武,沒靖康之恥,也無崖山陸沉,有的只是傳承四千年的華夏文明和永不消亡的漢家風骨,這感覺讓王易這個歷史研究生無比心曠神怡。
坐在馱馬車的后沿,王易有種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眼神也漸漸迷離,似乎想透過這幅畫面,將情緒延伸到千萬年之外,嘴里也開始嘟嘟喃喃地吟唱著別人都聽不懂的囈語。
趙暄早就走過這里,但他無法理解王易那種文人情懷。在他眼里,這些畫面并不美好,之前每次他經過這里,不是去服役就是來攬工,肩背上滿是勞作的老繭,皮膚變得黝黑,手腳也變得粗大,如果穿上粗布衣服,戴上遮陽的草帽,跟農田里那些農人并沒有兩樣,這樣的境遇又有什么好自豪的?
看了一眼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可自拔的王易,他不得不提醒一句:“快到十里鋪了,那邊有個亂葬崗,官道也有些坑洼,你可當點心,抓好車沿,別掉下去了。”
不多時,官道果然開始顛簸起來,馬車畢竟不如牛車那么穩當緩慢,還是有些速度的,所以顛簸起來也更加劇烈,這讓第一次來的胡安坐在前面被顛簸的馬車弄的哇哇亂叫。
王易得趙暄提醒,緊緊抓著已經有些陳舊的車沿,忍受著顛簸的路途,眼睛還在四處逡巡。
路的北側有一片長滿雜草的山包,山包上密密麻麻,毫無秩序地分布著一個個墳丘,就像一個光頭上爬滿了膿瘡般惡心。
墳丘很多,多的根本數不過來,有些墳包前還插著一塊木牌作為墓碑,有些則連木牌都沒有,甚至墳頭還有很多腳印和車轍,仿佛都要被踩平了……
“這里埋的都是誰?”
王易看著那么多墳包,怕是不下數千個,有點心慌地問。
趙暄坐在車后沿,臉上蓋著草帽閉眼假寐,頭都沒抬,甕甕地說:“不知道,聽說每年都能從府城拉出幾十具無人認領的尸體,都會埋在這里……”
“怎么會有這么多,不是有義莊嗎?”
王易有點不可置信,望著那些無墓碑的墳包,不敢相信里面都躺著一個個曾經鮮活的生命。
趙暄坐起來,拿下草帽,遮在額上看了看已經西斜的日頭,輕描淡寫地說:“義莊也不可能三年五載的給你管著那些沒人認領的尸體啊……聽說府城可有三十萬戶,近百萬人呢,這種大城市有點無名尸不是很正常嘛?!”
說著,扭頭看了一眼:“呶,十里鋪到了,從這里可以看見府城的城墻!”
王易跟著扭頭,只見廣闊無垠的平原上,燕州府灰褐相間的城墻鋪在天邊,遠遠望去就如一條翻身俯臥的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