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便見一道彩霞掛在天邊,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胡山瞅了一眼便又回去取雨傘,這才跟眾人往前走。
白天的燕州府城顯得更加繁華和熱鬧,特別是在這即將府試的府學街上,賣炸糕的吆喝著,賣早飲的招呼著,挑著各類吃食的貨擔也在沿街叫賣……順著府學街兩邊店鋪也紛紛開張,拆卸門板的聲響,伙計之間互相打著招呼,這些聲響與沿街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顯得那么生機勃勃,富有朝氣。
人群中,有嚼著吃食腳步匆匆趕早工的漢子,也有提溜鳥籠步履悠閑去吃早茶的富公子,還有那起了個大早,準備往道觀寺廟燒香拜佛的婦人少女,亦或者是提著菜籃米筐,著急忙慌趕早市采買一天新鮮吃食的各色人等……
府學街在城東,廣濟門的水道從南邊進來,正好順著護城河流進這里,所以府學街邊上就是引了護城河河水的點墨河。
點墨河河水泛著翠綠色,并不是漆黑如墨,只是跨過河上的聚賢橋和勤學橋,便是府學宮,是文人匯聚之地,學子常在河邊洗筆點墨,所以便稱之為點墨河。
府學宮是占地百畝的房舍結合體,學宮前有一座巨大的三門牌樓,牌樓四平八正,三門兩肩,五座飛檐,九對鴟吻一對朝風分列其上,牌樓中書兩字額匾---“至圣”,額匾下的石柱上分列對聯---“文教風行絳自振,英才林立禮為羅。”
牌樓后兩側的房舍就是府學宮的府學場館,登上十六級石階,再通過一道不寬的禮學門,就是燕州府舉行府試、院試,還有鄉試的府學宮。
每年參加府試的考生可不僅僅是當年過了縣試的童生,還有往屆屢試不過的老童生,據說最多時還有過上萬人赴考的盛況。所以作為考場的府學宮不得不修建的如此巨大。
今年名錄上參加應試的也有四五千人,所以府學兩側的房舍內來來往往都是童生。
具結,認選,取考牌,定座次……一系列的流程走下來,時間快到了正午,王易已經是汗流浹背,頭上文士帽內束好的發髻都快散了。胡安更是不堪,原本愛惜無比的文士長衫直接散開襟扣和腰帶,站在牌樓下不斷用手扇風。
“在至圣先師之地衣衫不整,成何體統?!”洪禮忠走過來就拉下臉怒斥。
胡安趕緊束手身前,躬身致歉,不敢反駁。
洪禮忠很有做老師的覺悟,這么熱的天,一樣文士冠、儒秀衫,雖然鬢角汗珠簌簌而落,但依然一絲不茍,臉色如常。
這份靜氣的功夫的確很值得王易學習。
不單單他的老師這樣,周遭走過許多穿著代表秀才身份的儒秀衫的人,也是這樣,一派風雅從容,臉上永遠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神色。
當然,狼狽的也不少,比如剛好走過聚賢橋,往牌樓走來的這一位,沒戴文士冠,甚至頭發也沒束,就這么披頭散發地招搖過市,身上的儒秀衫穿成風衣,一走動就隨風招展,若是再露個長滿黑毛的粗腿,那就是星爺的御用如花來了……
周遭的人走過,紛紛側目而視,他絲毫不以為意,圓胖的臉上反而帶著促狹的微笑,微閉著眼,很是悠然自得,嘴里還大聲吟誦著:
“凌扶搖兮憩瀛洲。要列子兮為好仇。餐沆瀣兮帶朝霞。緲翩翩兮薄天游。”……
在后世經歷過殺馬特家族的摧殘,也承受了火星文的折磨,這點非主流的派頭,還無法讓王易那顆備受摧殘的堅韌之心產生一絲波瀾,倒是對吟唱的詩文很感興趣,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哪里看過,便問洪禮忠:“恩師,不知那人吟誦的詩句是……”
王易話音未落,卻見洪禮忠詫異地望著那個非主流如花,片刻吃驚后,有一絲猶豫,但還是踏前幾步,躬身作揖道:“藺兄久別經年,別來無恙!”
如花原來姓藺,他停下腳步,微閉的雙眼睜開,居然還有眼屎!
“呀,原來是洪生,今科又來赴考么?”
藺如花笑盈盈地受了洪禮忠這一禮,也不還禮,反而用帶著眼屎的眼睛轉向后面的王易等人,笑容倏地斂去,帶著悲痛神色對洪禮忠道:“今科還帶了弟子前來?洪生,這又是何必呢……你一人受這科舉八股之苦便罷了,何必再帶著他人誤入歧途?這可算是誤人子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