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地半畝的整個三摟,其實只有兩個主體房間,其中之一就是天音閣。一踏上三樓便是走廊,走廊行進兩步,右側推開懸掛著“天音閣”牌匾的木門,里面別有洞天---立柱回廊,九曲通幽,廊柱間有鏤空花紋的月門裝點,絲綢彩幔掛了一路,美輪美奐。
行進間,絲竹輕音已經裊裊傳來,王易不懂音樂,趙暄倒是懂得一些,但也不多,能聽出前面的宴會廳內應該正在表演歌舞,采用的還是琴瑟琵琶諸多樂器一起合奏的禮樂模式。
轉過一個垂掛著紫蘿藤蔓的月門,便見前方的宴會場所,寬大的房間內,九張條案,每個條案后都有一面刺繡屏風---這天音閣采用的竟是漢唐古禮分餐制。
房間正中是一群正在迎歌而舞的伶妓,衣著輕薄透漏,款款而動,宛如天宮仙女。
王易等人立于廊下,王琛和呂輕侯在廊下脫了鞋,著布襪趨步向前,繞過娉婷而舞的伶妓,分別走向主座上正在互相祝酒的兩個中年人。
左邊坐著的正是三角眼魏府臺,不過此刻的魏府臺絲毫沒有早上那種市井賭徒的氣息,反而一臉帶著和煦微笑的長者風范,不住地向下首的人祝酒。
右側的應該就是燕山衛總督府裴督,約莫五十歲上下,消瘦臉,高鼻梁,厚嘴唇,頜下灰白的胡須,除了頭上的靖忠冠能表明武將身份外,渾身再找不到一絲燕山衛總督的氣勢,反而更像個農家老翁。
王琛在魏府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三角眼沒任何變化,只是翕動幾下嘴唇做了吩咐,然后又一次含笑向周遭舉杯祝酒。
王琛下來,對廊下穿褐色袍服的堂倌低聲道:“再準備四副宴席于下首。”然后轉身對他們說:“府尊讓爾等先行坐下,看完這段歌舞再說。”
雖然被人急匆匆的叫來,卻沒有第一時間介紹和接見,但王易卻沒有覺得被輕慢。
他們是什么身份,在座的又是什么身份?能在這種宴會上有一席之地,就算是很大的尊重,難道還要人家降階相迎才不算輕慢嗎?魏府臺就算再是賭棍,在這種場合也決計做不出這種事來,畢竟身份和階層的差距在那里呢!
醉仙樓對這次宴會的準備非常充分,很快就在廳內擺上四副條案和蒲團,同樣也是刺繡屏風半圍,不過位置要稍稍靠外圍一些,不與其他幾個主嘉賓并排。這一連串的動作快速而又安靜,若真是沉迷于歌舞中的人,怕是根本都注意不到。
只是,席上諸人又有哪個是真來飲酒作樂的?堂倌小廝的動作再輕,也有人關注了過來,不過見主座的兩人都沒什么表示,便也不動神色罷了。
每個條案上都擺放著碟盤飲食,還專有一個梳著墮馬髻的妖嬈侍女在旁斟酒夾菜,王易四人也不例外,雖然只是后來陪末座的賓客,但既然是客,待遇也是同等。
來武陳朝一年多,雖說還沒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悲慘經歷,但眼前的奢侈宴席還是讓王易感覺有些不舒服。
如果沒有經歷過之前受的種種苦難,他或許會感嘆:這才是想象中的古代生活啊!
但現在,他只覺得不值。為他們之前辛苦勞作感到不值。
以前他們幾人拼死拼活,流了多少汗,出了多少力,一年也只能攢下十幾貫。可在這里,十幾貫怕是連一面刺繡屏風都買不到。而眼前這幫人,卻是享受的如此坦然和舒適。
再聯想到自己,只不過說了幾句真心話,就被斷了科舉之路……心中郁結憤懣的情緒又再度涌起,那穿著薄紗的侍女給他斟酒,同時不斷用審視的目光打量這他,他竟是一點也不在意,只是沉默不語。
趙暄倒是看得開,放在以前,更奢靡的海天盛筵他也參加過,眼前這一切雖說也很好,但要論場面卻遠遠不及后世,所以甫一坐下,趙暄就和身邊那個侍女輕聲調笑,無半點拘束之感。
無論什么時代,社會發展就是如此,有窮人就有富人,窮人之窮非富人可以想象,富人之富也非窮人可以琢磨。但只要窮人和富人之間還有一個晉升通道,國家層面的機構還能保證這個晉升通道的順暢運行,那這個世道就不算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