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暴雨讓西線的胡竭人起初感到慶幸,因為暴雨讓他們進軍迅速,破廣良、龍脊都不費吹灰之力,再下井陘關時更讓他們興奮無比,仿佛整個武朝都在他們的腳下。
可現在,他們只覺倍感頭疼,井陘關沒法走了,他們必須走淶州-蔚縣-云州這條路回草原。但淶州通往蔚縣的官道已經被從解州趕來的武軍占住,他們要退,只能走上云村-燕西村-老媼村這條線,先退進燕山,再從蔚縣和云州回草原。
若在以前還好,可現在,這條路線上已經有了一枚能扎出血來的釘子---燕西村!
……
時間回撥到六月十八日,裴榮率軍在磨盤場與胡竭人激戰的當天傍晚,一行數十人冒著滂沱大雨行走在鹿坎寨往老媼村的山道上。
這幾十個人前后分成好幾撥,里面有老有小有男有女,都是衣衫濕透,面容憔悴,一個個腳步踉蹌,踩著稀泥般的泥漿路,深一腳淺一腳地掙扎。偶爾還有人腳下打滑摔進泥水里,旁邊的人似乎視而不見,既不停留也不等待,更不伸手幫扶,只是木然地從旁邊繞到而行。
李胤和小五也夾雜在這群逃難的人中間。
他們當天晚上再次襲擊井陘關,戰斗的激烈程度跟之前一次簡直是天壤之別,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將關城內的胡竭人斬殺,可沒等他們將胡竭人那里搶來的糧食吃幾口,又有一波胡竭人從井陘川內走來,嚇得他們急忙打開南門,奪路而逃。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走瓦房驛去燕州,但到了瓦房驛才發現這里已經被胡竭人占領,又是一番廝殺,李胤他們跟陳胤他們打散了。
人在情急之下,總是先往熟悉的地方走。對李胤和小五來說,瓦房驛周邊哪里最熟悉?當然是鹿坎寨!他們壓根想都沒想,就往鹿坎寨跑。
到了鹿坎寨才發現,這座費盡他們心血修筑的堡寨已經沒有兵駐守,反而有百十號來自老媼村、瓦房驛的老弱病殘。一打聽才知道,鹿坎寨的駐軍一早就被調往瓦房驛防衛,只留下一什人留守,老媼村也在幾個時辰前被胡竭人襲擊,村子被燒成了白地。
就在眾人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胡竭人派了一都人向鹿坎寨進逼。如果人手足夠,別說一都人,就算來一營兵都未必能打下有甲乙丙三座小寨,互相能支援周旋的鹿坎寨。可再強大的防御工事也要有人才行,只有一什兵的鹿坎寨根本擋不住訓練有素的一都胡竭兵。
李胤和小五只能再次跟著這些老弱病殘逃命。幸好他們路熟,知道從鹿坎寨有條山路可以繞到老媼村---當然,他們此刻也希望趕緊回家,從老媼村再走十余里山路就能看見燕西村的洪氏祠堂了。
天色越來越暗,雨也越下越大,仿佛天河被人撕開了一條大口子,接天連地的雨水變成一道白茫茫的雨幕,就像井陘川里一樣。
從身邊人的口中得知,這場大雨是今天才下的,可對于剛從井陘川走出來的李胤和小五來說,這場雨已經下了兩天了。這兩天來他們的身上就沒干燥過,徹骨的寒意夾雜著豆大的雨珠,不斷沖刷著兩人對暴雨的認知。他們不由扯緊身上已經濕漉漉的衣甲,把身子佝僂的更低來抵擋這無孔不入的寒意。
路邊有人滑倒,李胤也沒心思去攙扶一下,只是疲倦地耷拉著眼皮,拖著兩條腿跟著人群往前走。
不論是昨夜的兩次突襲,還是今早對瓦房驛的攻擊,他都是“強遮擋”三人陣的“強”點尖兵,雖然每次都僥幸撿回一條命,但次次都會見紅,渾身上下幾乎沒幾塊好肉。尤其是最早挨的那記右肩的貫穿箭傷,因為沒能及時治療包扎,再被雨水一淋又浸泡這么長時間,傷口已經開始發炎,火燒火燎的,手觸碰一下就疼的鉆心刺骨,到現在,整根右臂都沒什么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