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里出來已經快戌時末,盜馬巷里空蕩蕩,只有遠處幾處人家的門前的燈籠還閃爍著微弱的光線。
趙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滾的怒火,睜開星目,先是向西走了幾步,又猶豫了一番,掉頭往東走。
往西走去廣賢門可以到醉仙樓,往東走去禮賢坊,穿過聚萃樓可以到青云閣。
趙暄思忖再三,還是決定去青云閣。
說實話,趙暄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來的火氣,但看著那些小里小氣,畏畏縮縮的下人,總會讓他想起穿越后一年多來的卑微生活,這就如同扎在他心頭的一根刺。
別人都說吃點苦好,但對于趙暄來說卻不是這樣。
吃苦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學做人么?
我待人隨和,從不以富二代自居,對人大方好爽,也從不倚勢欺人,更不對下屬吆三喝四,是個稱職的有錢人,那我為什么還要吃苦?
地里怎么長糧食,工廠怎么做鋼鐵我全都知道,甚至怎么造飛機我都能說出一二三四來,閑來沒事自己還能搗鼓組裝汽車,做飯也能搞定,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我憑什么還要吃苦?
穿越以來的勞苦生活不但沒能成為趙暄引以為傲的資本,反而讓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冤枉。
或許,這才是他發火的主要原因。
當然,他自己現在是無法看清這些問題的。
他現在只覺得窩火和委屈,林老的老好人心理,李胤那總是對任何人冷漠無所謂的態度,都讓他感覺窩火。
天上沒月光,盜馬巷里很黑。遠處似乎影影綽綽地站著幾個人,似乎是晚歸的人正在尋摸鑰匙。
趙暄心情郁悶,所以也不多加理會,看都沒看一眼,徑自往東走。
盜馬巷雖然名字不中聽,但的的確確是燕州府有名的富人區,在這周圍住的十幾戶人家,哪個不是在官面上有個一官半職,或者是哪里來府城定居的豪商大賈呢?
城里畢竟不比鄉下,若是在燕西村喬遷新居,不請周圍鄰居吃個流水席面,跟大家伙認識認識,是會被戳脊梁骨的。畢竟遠親不如近鄰嘛,碰上什么事,還是鄰居幫襯的多。
可盜馬巷里都是富戶,每家總有幾個下人幫傭,甚至家里就這幾個下人幫傭住著也是可能的,就算他們想請鄰居過來吃喝一頓,互相認識認識也不知道去找誰,畢竟人家家主可能壓根不住在這里。
雖然剛搬來一個月,但趙暄還是對盜馬巷的鄰居頗為熟知的,畢竟長期混跡在青樓楚館,聽佑憂也嘮叨過幾句。
好像那幾個人站著的地方,好像是從平原府搬過來的富商,叫啥來著?趙暄記不起來了,似乎姓劉,又好像姓趙。
這家人門口的燈籠沒點,顯然主人并不在家,不然匾額上是能看見宅邸稱謂的。
帶著這個疑問,趙暄慢慢靠著墻邊走近那幾個人時,特地抬頭想要打量一下宅邸,忽然心頭閃過一絲不安。
站在這家門前的幾個人都是男人,而且是穿著短打褂子的青壯男人,足有五六個,方才還細微地發出幾個聲音,趙暄走近時,卻同時安靜下來,且每個人都轉頭看著他。
趙暄心里打了個突,腳步也隨即慢了下來,正猶豫著是裝作路過,還是掉頭返回時,門前幾人中突然有人低喝一聲:“點子正,甩!”
話音剛落,登時有四個人伸手從腰后抽出木棍和短杵,迅速朝趙暄撲了過來。
趙暄頓覺不好,扭頭就往回跑,同時嘴里大喊:“救命,胤哥兒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