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可見胡騎縱馬觀望著城池,麻木的臉上,腥黃的眼睛里,森然沒有一絲感情波動。
可怕。
總兵府內。
淮安侯華文眉頭緊皺,顯然這年過的艱難。
他不算無能之輩,若給他數年功夫,一點點用手段將宣府兵將或折服,或打壓,或驅逐調離,那么三五年后,宣府就能姓華。
可如今連一年功夫都不到,宣府距離姓華,還有極遠的距離。
宣德侯董家賣光宣府田地房宅門鋪,算是斷了個干凈。
可宣府還有副總兵,還有諸多參將、游擊。
各家明里暗里枝蔓相連,又連同宣府諸士紳、巨賈,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淮安侯府雖是來做總兵的,可統共帶來了不到百人。
一旦得罪了對方,被人一圍,則幾乎寸步難行。
不用強力撕破這張大網,他幾乎被人頑弄于股掌間。
可是若他以強權強力破之,莫說未必能得逞,即便果真誅除一家或者幾家,也勢必落到滿城皆敵的下場。
所以,不能由他親自動手。
眼下這個關口,果真逼急了,有人狗急跳墻,私自放開城門關口,那就是傾天之禍。
所以,只能借助于朝廷之力。
卻不知,朝廷會不會派人來,派誰而來,能不能成事……
“父親,寧侯賈薔如今是繡衣衛指揮使,此事涉及內鬼奸細,朝廷必是要派他來的。若是他來,憑咱們家和他的關系,必能聽父親的建議行事。”
世子華安知淮安侯之難事,開口勸道。
華文皺眉道:“他是新貴,這二年來,一日比一日興旺。上回鬧的那樣厲害,朝野上下皆是喊打喊殺聲,都沒能把他搬倒。如今,他和咱們家已經不是當初合伙賣勞什子烤肉的交情了。他便是來了,也未必會將我放在眼里。更何況,眼下年節,他那樣的新貴,如何會跑這冰天雪地來吃苦?若是換一個人來……這里多是晉商根底,他們和朝中勢力關系極好,到頭來,怕是查不出甚么名堂,也不敢查。”
華安聞言沉默起來,他知道其父所言不虛。
當年的賈薔,還需要倚仗淮安侯府的勢力保全自身,不被賈家賈珍之流欺負苛勒。
可如今的賈薔,雖不說讓淮安侯府仰望,但其所在位置,也絕對高于淮安侯府。
可若其他人來……又未必敢下手。
沉默片刻后,華安沉聲道:“父親,那晉商范家和董家交好,和副總兵侯家交好,和諸參將、游擊都交好,要么用銀子喂飽,有的干脆就是兒女親家。這一次,內鬼出在范家,范家交出了一個管事就完事了。侯副總鎮和諸參將都為他家求情,說范家給宣鎮捐贈了許多草秣軍糧,精忠報國,雖下人下賤,卻沒有因奴才而治主子罪的道理。范家甚至就出了一個游擊,此次作戰還很勇猛……
父親,兒子想不明白,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些人都護著范家,果真城池被破,他們難道就能落著好?還有,蒙古人都瘋了么?這個時候不要命的瘋狂進攻,拿尸體當梯子,實在可怕……”
華文道:“蒙古人瘋了?不,百年前,我大燕太祖不也帶著一群饑民,不要命的瘋狂殺虜賊?安兒,你沒有嘗過餓的滋味,不知道那是比死更可怕的感覺。當人餓到了極致,也就不畏生死了。”
華安聞言心里低沉,內有奸賊難除,外有不畏死亡的強敵。
強敵自然可怕,但內鬼才是最可恨的。
他們心中,難道就沒有一絲敬畏?
還是他們自大的以為,可以頑弄蒙古人,收了他們的銀子,也不怕他們攻破鎮城?
父子二人為眼前局勢所困,皆是眉頭緊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