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氣笑道:“平兒你少來這套!你這般賠不是,豈非是我成了輕狂的?”
平兒唬了一跳,忙道:“我斷無此心!”
對于實誠善良如斯的平兒,寶釵心里的羞惱著實積不起來,不過見可卿也笑著過來,原本寬諒的話,就沒說出口……
賈薔打了個哈欠出來,目光卻是先落在三人身后墻壁上,那一幅仇英的《吹簫引鳳》圖……
“寶妹妹,桂花夏家沒來人尋姨太太?”
收回目光后,賈薔方看向寶釵,隨口問道。
寶釵今日穿一身琵琶襟上衣,下面則是粉霞錦綬藕絲緞裙,俏臉清麗,仿若晨間梨花含露。
她本不欲理賈薔,可聽聞此言后,微微側目,問道:“夏家?她家來甚么?打哥哥臥病在床后,倒是常打發人來看。”
不過有些事她并未同賈薔說,那就是每當賈家出了事,朝野內外喊打喊殺時,夏家的身影就絕跡了。
而每回賈薔化險為夷,非但未倒反而愈發興旺后,夏家又會送來好多名貴藥材禮物……
寶釵雖不恥,卻也明白這是人之常情。
世事練達既文章,她對己嚴格,對旁人,卻會多一分容忍。
賈薔聞言“呵”的一笑,道:“讓姨太太準備給薛大哥另尋人家罷,桂華夏家憑一個老太婆卻壟斷了整個京畿之地的桂花局,又豈是省油的燈?每年都買不少采花女,采摘桂花。那些姑娘進了夏家后,能活過一年的十個里連五個都不到。活過三年的,更是不到三成。我原道那夏金桂怎那樣大的刻薄名聲,原來夏家本是靠這個起家的。昨兒追殺逆賊,繡衣衛便將夏家在城外的一處賊窩子給一并端了。昨兒夏家竟然沒來人?那今兒就算想派人來也遲了,那老虔婆這會兒怕是已經在繡衣衛詔獄內待著了。”
眾人聞言唬了一跳,平兒驚道:“好生生的,眼看連六禮都走了大半,怎又出這等變故?”
話音剛落,就見薛姨媽身邊的貼身丫頭同喜急急尋來,連鶯兒也一并來了,看到寶釵就急道:“姑娘快家去罷,夏家姑娘來了,說夏家出了大變故,求咱們家看在姻親的份上拉扯一把,正在家里給太太磕頭呢。”
平兒、可卿等看向寶釵,卻見寶釵俏臉微微泛白,卻緩緩搖頭道:“去告訴太太,就說夏家的事是喪天良的惡事,若早知道,這門親事萬萬結不得。”
同喜聞言一怔,還想說甚么,卻被鶯兒拉著出去了,往后街薛家趕去。
只是沒一盞茶功夫,同喜、鶯兒又來了,同喜道:“姑娘,太太說,那夏家姑娘說了,只要能救出她祖婆,夏家百萬家財都給薛家。太太說,這份家業薛家不要,都可讓給國公爺……到底已經有了姻親之名,若此刻悔婚,也沒法做人了。那夏家姑娘還請了不少老親來……”
寶釵聞言,緩緩抬起眼簾看向賈薔,卻見賈薔一直低著眼吃茶,便明白了他的心意,與同喜道:“告訴太太,黑著心肝賺下的人血銀子,薛家不敢收,賈家不屑收。夏家若覺得是薛家忘恩負義,那也隨他們去罷。”
賈薔淡淡道:“鶯兒去前面叫上一隊親兵,送夏家女回家,等候朝廷發落罷。”
同喜無法,只能和鶯兒再次離去,這一回,就沒再回來。
平兒和可卿對視一眼后,感嘆道:“阿彌陀佛,難怪都贊姑娘大氣穩重,竟連這樣的事都能處置的這樣穩妥,果然是林姑娘一流的人兒。”
賈薔在一旁呵呵笑道:“回頭告訴姨太太不要愁,薛家毀了這門親事絕對是幸事。至于薛大哥的親事,她若沒主意,就交給我罷。看在你的面子上,回頭保準給他尋一個家世門第都上好的人家結親。”
寶釵聞言,心里沉悶的心情登時好了許多,因為她知道,賈薔的諾言,從未失信過。
不過沉吟稍許,她又輕聲道:“也不必門第家世太好的,你出面,旁人看在你的面上應下了,心里卻未必瞧得上我家。依我看,只要品性好,知孝敬,會持家度日,便是小門小戶家的,又有何妨?”
平兒忽然笑道:“若果真如此,我倒有個好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