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看到這副場面,大早上就開車出門,還沒吃早點的羅廣亮頓時食指大動,口舌生津。
而且很快,他就如愿以償了。
因為就像看見堂屋里的幾口大酒缸,突然間張大了眼睛,感到眼界大開的松本慶子一樣。
屋里這幾個圍著桌子正吃得滋潤,滿面紅光的幾個人,也夠震驚的。
誰也沒想到大早上的,羅廣亮居然帶來個風度翩翩,打扮精心的日本美人。
當穿著淺色的羊絨大衣,無比洋氣的松本慶子一走進這個色調顯得灰黑黯淡,充滿了媒火味兒的酒館之后,好像帶著自發光的效果,連屋里光線都亮了不少。
尤其是康術德,認出松本慶子后,就像大白天的看見了鬼,一口正含在嘴里沒來得及吞下的小米粥差點沒噴出來。
接下來也就不用說了,這老爺子把嘴里的粥勉強咽下后,趕緊離坐起身,接待客人。
雖然老爺子不大高興,不知是被這口粥嗆著了,還是太過出乎意料,表情板正,臉色發青。
總算看出眉眼高低的羅廣亮也跟個自知犯錯的小學生一樣,順勢蔫出溜的坐下了。
就勢接過了伙計遞過來的“螺螄轉兒”,不聲不響地開吃。
一陣竊竊私語中,通過羅廣亮的小心透露,在坐的老幾位才知道了這位漂亮的日本妞兒來歷。
合著是寧衛民在日本處的那個對象。
這個時候,大酒缸里本來就很靜,也再沒見什么人。
康術德預感到接下來的談話有可能傷及雙方顏面,所以帶著松本慶子走進了更具私密性的里間。
里面有點冷,爐火剛燒起來,還不是很旺,說話都能看見霧氣。
但按照京城人的講究,哪怕是不速之客也得奉茶待客,把禮貌做足了。
于是松本慶子一坐下,康術德就拿暖壺過來,先給她沏了一杯滾燙的熱茶。
哪怕穿得不夠暖,但有了這杯茶,起碼手是能焐熱了。
松本慶子性子急,漢語水平又有限,生怕錯過機會,對自己突然拜訪禮貌性地表達了一下歉意。
然后便操著發音生硬的漢語,開門見山地表示這次來見康術德,是想談談她和寧衛民交往的事兒。
卻沒想到康術德接下來的反應更人吃驚,居然說出了一口流利的日語。
雖然用詞相當老派,與當今的時代已經有些脫節,但對于交流卻不礙的,更有益于保護他們談話內容的隱私。
就這一手,不但松本慶子沒想到,外屋那些同坐一桌兒的老幾位,也都驚訝至極。
大家還都是頭一次知道,合著這位大酒缸的掌柜真人不露相,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日語說得賊溜,能毫不費力的和日本人聊閑篇兒。
不過話說回來了,接下來一旦聊上了真格的,康術德卻又逐漸成了個少言寡語的悶葫蘆。
說起來倒也不是康術德自認理虧。
關鍵是他身為長輩,又是個男人,自持身份沒法跟個小輩兒的姑娘家計較,必須得展示出涵養來。
否則要是個男人坐在他跟前,老爺子早給幾句難聽的話把人給寒磣走了。
但眼下他卻沒法這么干,只有消極對待,沉默聆聽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