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女孩子嘛,越是對情感上親近的人,口頭上就越不愿意認輸。
「好吧,我承認,你說的這些我沒想過。今天確實被你上了一課。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也不是樣樣都考慮周到。既然說到這里了,那我也得好心提醒你一下,你為了壇宮開分店,似乎有點太過心急,反而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什么事啊?愿聞其詳。」
寧衛民的語氣有點像哄孩子,雖然很配合,卻反而讓姚培芳更多了幾分被小看的感受。
她再顧不得賣關子了,一口氣統統說出。
「你放棄給人提成給大家發獎金,不光是舍棄了金錢,也是承擔了責任。這些投資方可都是有上級單位
的,他們愿意支持你,并不代表就沒有了隱患。你想想看,萬一你用提成給別人發獎金這件事被上面知道了。板子真打下來,又該怎么辦呢?寧經理,到時候沒人會替你分擔的。我勸你,還是想想辦法提前做些安排的好。」
哪知道寧衛民態度依然未改,反而哈哈笑了起來,還是那么云淡風輕。
「好好,謝謝你的提醒。小姚,也謝謝你好心。不過,我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我也不瞞你,其實這些話老園長和喬萬林都勸過我。但關鍵問題在于,只要想做事的人,沒有不需要冒險,沒有不承擔責任的時候。想做的事越大,就得冒越大風險,就得承擔更沉重的東西。一個人即使再能做事也要勇于任事才行。所以我不怕擔責任,這本來就是我應該承擔的。說到這里,我也想再提醒你一句,你千萬不要以為我給你這五十萬円只是鈔票。不,其實這就是責任。你想獲得這個角色,就得先擔起這五十萬円的份量。我剛剛才說過的,錢可以算是你借的。你需要這筆錢,你得把錢花掉,好好打扮自己,才有可能第一面就打動導演。如果拿下了角色,用片酬就能輕易償還。你拿不下角色,錢就白花了,自然就會讓你很難受。所以我現在的問題是,你總說你需要機會,可你有破釜沉舟抓住它的勇氣嗎?」
仿佛醍醐灌頂,這一刻,姚培芳才真正明白寧衛民擺在她面前的選擇,到底是什么。
大受觸動下,她不由再度開口詢問。
「……那……我……我能問問,你的勇氣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呢?你就不怕萬一,你就一點沒有患得患失……」
「我?我的勇氣來源比較特別,別人可學不來。一是我在外企工作,在日本又賺到了大錢,現在的我想去這個世界的大部分國家,都可以滿足心愿,那么這樣的財務自由,讓我應對任何問題都會游刃有余。二是我娶了個日本女人呀。而且還是個有名氣的明星。你要知道,跨國婚姻自有跨國婚姻的好處,雖然兩個人不同國籍有點麻煩,可關鍵時候也能護身。真要是萬一有那么一天,國內某些人想要把板子落我頭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們得顧忌輿論影響,顧忌外部影響,更得顧忌我會不會破罐破摔,一怒之下干脆把自己變成日本人。所以到時候總會有的打商量。」
寧衛民的答案讓姚培芳愕然。
然而對這樣的自負,她就是連嫉妒也嫉妒不來。
人家不是靠命,不是靠運氣,而是純粹是靠自己的本事,才贏得的這種「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都可以」的特權的。
這大概就是「人比人得死」的真意。
「說的也是啊,你如果加入日本籍,那……那就真沒什么責任了。那要真被逼到那地步了,你……你會改國籍嗎?」
結果她卻沒想到像寧衛民這樣的「世界公民」,卻仍舊有著一顆無比純粹的中國心。
「我?當然不會。你這丫頭可有點氣人了啊!你這么想我,那就是罵我。這點我完全可以告訴你,國籍是我這輩子都不會舍棄的東西,無論怎樣都絕不可能有那么一天。我這么跟你說好了,如果真要改,也是慶子到時候跟著我改。我永遠只會是共和國的公民。倒是你,弄不好以后會嫁給外國人,我看有點懸乎呢,以后要改了國籍,可別怪我不認你……」
「什么?我?我才不會,生是華夏人,死是華夏鬼。不信咱們拉鉤……」
想著想著,姚培芳不知不覺,嘴角露出了笑意。
是滿足?是竊喜?是欣慰?是愛慕?是親近?是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