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聽她這么說不禁有點好笑,“你倒不怕冷,現在的時節,京城的溫度可是能把你凍壞的。”
“你真的好會挑別人的語病啊,我的意思是,終于有機會參加華人收看最多的春節晚會,把我的歌唱給十幾億同胞聽。我對此期待已久了。不過說實話,一想到過完元旦就要真的去京城了,我心里還真有一點點怕呢。”
“怕我們的大陸內地?不會吧。你上次不是已經去過京城了嘛,還和領導見面了,你們不是談得挺好的嘛。事到臨頭,你不會又要變卦吧?”
“不是啦,我沒說我怕大陸哎。我雖然出生于島上的云林縣,但我的父母可是在大陸出生的哎。我們一家在島上是所謂的“外省人”。因此,我的根在大陸。我這樣的華夏子孫,為什么要害怕大陸呢?”
“那你……你難道是說……島上?”
“嗯,島上那邊和大陸有點不一樣,有些人完全不可理喻的。不會像這邊只要求我唱歌,其他什么都不要求我。我們是朋友,所以我對你講真心話,我近幾年過得就像是吉普賽人,到處流浪。而害我有家難回的,就是島上的那些人,以至于我現在根本不想再回島,住在港城比哪里都自在。盡管我很想我的家人,盡管島上也是我的故鄉,有溫馨的一面,但這個地方也是我想逃離的、很難對付的所在。因為有些人簡直太可惡了。是的,我說的就是島上的政府、新聞界、形成的那股使我不能自由行動的勢力。他們讓我厭惡,都想要鉗制我,總讓我做我并不情愿的事。而且不管你信不信,我幾乎想不出,從小到大在島上有什么愉快的回憶。我小時候在學校常常被人欺負,沒有什么小朋友和我一起玩。原先住在島上的本省人,有部分對來自大陸的外省人是憎恨的。我也因為是外省人而受欺負。我不能像普通的孩子那樣上學念書,從小就要唱歌養家了。這也是為什么我非要去倫敦念書的原因。”
這番話寧衛民完全相信,鄧麗君絕對沒有任何虛構成分。
實際上他早就聽舟木稔說過,就在“護照事件”之后,鄧麗君重新在日本紅起來后,她的事業經常會受到來自島上的刻意難為。
那些島上的記者不但對她進行毫無根據的造謠中傷,更過分的是,島上的政府當局故意不發給鄧麗君護照,誠心難為她無法履行合同去日本演出。
這點就連舟木稔這樣的日本人都想不通。
難道鄧麗君在海外揚名不是她故鄉的榮耀嗎?
那為什么她的故鄉還要針對她,傷害她,難為她?
“你別擔心,今年畢竟情況已經不一樣了,兩岸關系已經破冰。我結婚的時候,還看不出端倪呢,誰都沒想這件事能取得如此巨大的進展。而現在隨著島上政府在赴大陸探親、經濟、文化交流等方面采取了一些開放措施,兩岸近三十八年的隔絕狀態被打破。既然如此,你來大陸內地演出,自然就不是什么過分的事了。而且我已經安排好了,新年后你去京城還是和費翔、尊龍、一起走,當然,還會有麥小姐陪著你。名義上就是《摘金奇緣》劇組主要演員要遵守合同,為了《摘金奇緣》做宣傳。如果事后,島上真有人要難為你,你就干脆全推到霧制片廠的身上。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嘛,就用違約合同搪塞他們。說你不去就要承受巨額的違約損失,要被追索上千萬美元。你就問那些人要不要替你出錢?”
寧衛民盡量說著好話,寬慰著鄧麗君,局勢分析和手段都講了,只可惜沒有什么效果。
雖然鄧麗君點頭說是,但從神情里能看出來,顯然她對島上某些人沒有多少信心,對自己能否順利解決那些麻煩也很擔心。
寧衛民想了想就又說。
“我還要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和三浦友和明年開拍的電影《保鏢》,我差不多能替麥小姐爭取到導演的機會。考慮她自己對你和你的生活足夠的了解,她又是港城人,對港城來的動作指導更默契。我認為她是這部戲比較合適的導演人選。所以這個消息麻煩你告訴她嘍,也讓她過個愉快的新年吧。”
“謝謝,真的謝謝,我真替她感到高興。”
這話倒是有點效果,鄧麗君終于有了點笑模樣。
眼瞅著好朋友麥靈芝的事業有了起色,終于有了出頭的機會,的確沖淡了她一些憂愁。
不過怎么說呢,終究還是有點強顏歡笑的味道。
寧衛民對待朋友可不是心硬似鐵的人,見她如此,實在有點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