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京城過年,他是一家五口兒一起回來的,連岳父母都帶了回來。
不為別的,一想到要和不大點的孩子分別,兩個老人舍不得。
他們的心思已經全然放在了這個孩子的身上。
真要是寧衛民兩口子只帶著孩子走了,他們的心就會陷入割裂狀態。
刮風了,會想京城的風是不是更大?
下雪了,會擔心孩子穿得夠不夠暖?
所以最后就干脆把日本那邊的事兒安排了一下,舉家一起回來了。
蕓園這邊,康術德和江念蕓自然是歡迎的。
反正現在蕓園已經成了涉外酒店了,安置客人根本不在話下,按照華夏的傳統,新春佳節自然是人越多越熱鬧。
而且關鍵是孩子。
只要孩子回來了,其他無可無不可,自然一切好說。
事實上,寧澤這個小不點也確實沒讓人失望,長得又白又秀氣,胖而美麗,才半歲就已經憑外表,讓人看出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不像其他大多數孩子那樣,還屬于性別一眼分不出來的那種“丑小鴨”的范疇。
她簡直成了蕓園的明星,坐起來,抓玩具,吃面條,吐泡泡......
盡管本事還不大,但她的每個動作都讓與她初次謀面的京城親人們興奮,都讓人品味半天。
康術德說孩子比較像寧衛民,江念蕓卻說孩子像母親,那神態,那氣質活脫兒就是慶子的摸樣,長大了一定也是個大美女。
兩個老人還在大年夜里,給孩子舉行了一個抓周的儀式。
抓周其實就是一種游戲,就像日本講究給孩子背大力餅一樣,誰也不會認真,即便是抓個大餃子也不錯。
可反過來說,小東西的跟前擺了那么多花花綠綠的東西,足有幾十樣。
她怎么就不抓綠得妖嬈的翡翠鐲子,不抓金燦燦的金首飾,不抓彩色絢爛的糖果,不抓圓潤可愛的果子,偏偏要從黑黢黢的幾個文房四寶里把毛筆抓在手里呢。
就這一抓之下,無論是日本的還是華夏的老人都樂開了花。
“好孫女,有出息!”
“澤子,四庫一!”
“可不,咱們丫丫就是爭氣!”
除了喝彩和夸獎,康術德和江念蕓更是為了接待這個小東西做了不少工作,和充足的準備,尤其聯絡感情方面更是必要的。
連松本慶子都沒想到,兩個老人會這么疼愛一個和他們壓根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睡前,江念蕓總要給孩子摩挲背,摩挲腿,摩挲胳膊,摩挲手,摩挲腦門,摩挲鼻子……
吃飯的時候,康術德拿起的一勺稀飯要像大飛機一樣嗚嗚地飛,飛過的飯才肯咽下,否則就不張嘴……
以至于沈存都有點吃味兒了。
因為去年圣誕節的時候,他在美國的一雙兒女也來了京城,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私下里也不免找江念蕓念叨念叨,發發牢騷。
卻不料老太太可不慣著他,馬上就把他給說沒詞兒了。
“你那倆孩子,你也好意思說。你不在他們身邊,他們誰還記得自己是華人?你看看他們現在,除了叫一聲‘奶奶’,其他的連最簡單的漢語都忘了。來這兒這不好那不好,沒兩天就惦記回紐約去,這哪兒還可人疼啊?”
“我也不提更高的要求,下次再來的時候,你先讓他們把他們自己的漢語名字給我寫對了。我就知足了。還有吃飯,你也教教他們怎么使筷子。別一上桌就用手,寒磣。”
“你再看看衛民的孩子,黑亮亮的眼睛,成天樂呵呵多喜興?粥面餃子,哪個不愛?小花襖穿上,妥妥一個美人胚子。這才是我的孫女呢,這才是咱們京城孩子。看著就招人愛……”
得,沒轍,老太太愛孩子全是基于文化屬性的因素,這哪兒講理去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