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咱們走吧?”,承蘭歪頭看著穆輕眉問,她唇角沁著笑意,目光遙遠專注,帶著深深的溫柔神情,恬然答:“不急,風景還在后頭呢。”
在最后一抹陽光散盡前,遠方亮起了燈,影影綽綽,籠罩在山水重樓中,仿若深深水井中那點點的星光,閃動著,搖曳著。那里,是皇宮。
女子的嗓音柔軟恬靜,聲音很低,像是發自肺腑、來自心底的思緒:“承蘭,你會發現,這世上萬家燈火,在月光下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更閃耀。”
整座京城便跟著上燈了,從城中心王公貴族們的烏衣巷開始,再到繁華街道鱗次櫛比的的酒樓,黑暗被一點點驅逐,代替它的是寂靜無聲、卻又真實可感的喧囂。
隨后而來的,便是京城東邊的市井,光亮終于遍布了京城,大晉的盛世仿若也由此得以證明。
“這些燈火中,缺了一部分,便會讓人心癢難耐,因為往日里最留意不到的,在黑暗中反而最明顯。”,穆輕眉趴在窗口,為這滿城的華燈心醉,轉過頭對著承蘭笑,那笑單純而誠懇,是在真切誠懇地與承蘭述說心中想法:
“這些年來我閑來無事便來這兒看看京城的夜,若東邊小民的住所也亮著燈,我便能知道,這天下還能有他們的安身立命之所。
“兄長曾與我說過,他不怕城中心的華燈變暗,但卻害怕城郊沒了燈光,因為國家的城池,一草一木皆是這些小民賜予,兄長能做到的,便是食百姓祿,做天下事。”
二月二,龍抬頭。大街小巷里有人舞起了龍燈,這連綿的光亮走過一處,便帶起一處的熱鬧;護城河邊已經開始放河燈,潺潺流水一視同仁,帶著罪惡、但也帶著希冀,無聲無息地離開這京都。承蘭靜靜看著,一時心中便有了些異樣的滋味。他過去年少,也頗有幾分任性,便覺得自己不稀罕這天下。只是若想達到復仇的目的,前提便是先得到這天下,那他就不防多等些時日。而如今,他仍舊厭煩這人世,只是卻在這過程中理解了幾分所謂天下蒼生的分量。
他扭頭去看穆輕眉,看她眼里倒映的十里華燈,看她周身洋溢的熠熠光輝。
他知道這女子與自己從不曾生活在一個世界,為此他還是個少年時便嫉妒著她;而如今,他卻渴望自己能與她多待些時日,就像飛蛾撲火般難以自持。
但他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自己會抑制不住沖動,去抓住這點難得的光彩,用來給自己取暖。
他怕自己看不清自己的情感,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感激、依賴,還是……心動。
但他知道,這滿京城的華燈處上之時,穆輕眉是最閃耀的那一個。
不敢多看穆輕眉,唯恐自己的目光驚擾了姑娘,承蘭將目光挪開,望著那宮城之中,權力中心的簇簇燈光,心里忽然覺得空蕩盲目:“小姐覺得,自己因為什么活著?”
穆輕眉一愣,對這問題感到詫異,心想:活著便是活著,還用得著給自己找理由才能活著嗎?
她去瞧承蘭的神情,卻發現對方是若有思索的模樣,便答:“為我所愛之人。”
“小姐的所愛之人是誰?”
“為我遮風避雨的兄長,還有陪我一路走來的若云。”,她思索了片刻,還是補了一句:“還為了這奉養我的天下百姓。”
承蘭勾唇笑笑:“天下百姓。這個詞的分量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