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了?承蘭忽然覺得無法呼吸,胸腔被一雙手緊緊抓住,想呼氣都不能,只能無措地顫抖。
他害怕叫人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只能感覺到指甲嵌進手心里,扎得他生疼:“信呢?公主前段時間的信呢?”
根本裝不了,他的緊張,他的急切,明明白白顯示在了下屬面前。
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承蘭竟一不小心絆倒了圓凳,凳子發出猛烈的聲響,在地上倉皇無措地打著滾。
“你們出去!”,他一把拉開抽屜,取出那積攢了十幾天的信,視若珍寶一樣護在懷里,急不可耐地趕人:“出去!”
屋里終于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阿眉那筆鋒尖利的一封封信。
阿眉?若現在當著穆輕眉的面這樣叫她,她只怕要氣死。
承蘭不再吭聲,事實上,他也沒什么力氣說話,只有一封封地拆信去讀。
信里,穆輕眉的語氣與過去沒有半點差別,她講宮里游湖,講晚上偷偷爬起來吃烤肉,還將最近宮里新添的小皇孫,點點滴滴,極盡誠懇熱忱。
她甚至只字未提發現承蘭身份為假的事,她的每一封信上,仍舊將“承蘭”二字,流利書寫。
可到了最后,她的最后一封信只有短短兩列字,極盡的平靜理智:
“我不知你為何突然不再寫信,也曾試圖給你找過理由,只是你這樣回避退縮,一點不想當時我在閣樓中見到你的模樣。”
穆輕眉的話說的很委婉,委婉得甚至讓人覺得她是在求和。
可承蘭卻忽然明白,她是真的打算放棄了。
這個比所有人都傲氣的女子,這個一門心思撲在朝堂紛爭上的女子,這個手握著皇家權力的公主,也曾給予承蘭無限的退讓與包容,結果,卻忽然意識到,她的驕傲與冷然被著惹得人夜不能寐的傾訴給沖垮了,于是她放棄了,她決定重新回到原來的穆輕眉,承蘭怎么樣,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不止如此,她甚至覺得自己錯看了承蘭,彼時眼中堅忍的人,此時卻只知道做縮頭烏龜,穆輕眉瞧不起他。
承蘭亡羊補牢似的,手抖著取出筆墨紙硯,墨條撞在硯上,發出沉悶壓抑的聲音。
他只知道要寫一封信,可是他提起筆,蘸了墨,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話可說。
那墨汁像是在懸崖之下,手里只握著一根藤蔓的人,他已經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上面,可到最后,還是顫顫巍巍地失去了救贖,猛地跌落下去……
墨跡氤氳開,邊緣支離破碎,沒一處圓滿。
承蘭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緩緩將毛筆放到硯上,盯著那墨跡好半晌,像是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
他勾唇冷笑一聲,嘲諷自己的懦弱,他能寫什么?寫他怕穆輕眉知道自己的往事,寫他還怕穆輕眉知道以后就離開自己?或者是,自己這點稀薄的本就讓他難以呼吸的尊嚴,根本沒法在面對往事時好好地維持下去?
他曾用他的花言巧語哄騙盈盈在太子公主面前,說出那少年的所有屈辱往事,結果呢?等這樣的時候真的到了他自己身上,他膽怯,他懦弱,他畏手畏腳地像是恨不得把身子蜷縮回殼里的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