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輕眉回應承蘭的,只有長久的沉默。
眼前的人仿佛變了個模樣,長身玉立,月白衣衫,錦袍上,銀色絲線一針一線,繡的是簇簇蘭花,端得一位翩翩公子。
仿佛過往的狼狽、寄人籬下,全然與他無關。
穆輕眉垂首看了良久那衣擺上的花叢,卻沒力氣抬起頭看承蘭一眼。
頭皮一陣陣地發麻,渾身的溫度一點點降低,穆輕眉的目光從那圣潔純粹的蘭花上移開,勉強勾了勾唇角,卻怎么也做不到同承蘭和和氣氣地說話,更沒法像承蘭一樣,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親密無間將“阿眉”二字說出口。
她只好偏過頭,避開承蘭緊盯著自己的目光,卻避不過那視線里夾雜的熾熱的情愫。
臉燒起來——在承蘭面前,她總是躲不過的,不是嗎?她躲不過承蘭心血來潮一般的親昵,也躲不過他每一句別有用心的撩逗。
明明作出親昵柔和之態的是他、明明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床榻的是他、明明在信里細水流長一般細數流年的也是他……
到最后,半個月無一句回信的是承蘭,將過往信件一股腦歸還的是承蘭、如今仿若無事仍舊笑喚她阿眉的還是承蘭。
在他的猶豫不決中,穆輕眉的一往無前像是卑劣、低賤的笑話,全無反抗之力地被承蘭掌控在手中。
誰知道此刻的他下定了決心要親近,明日又會不會忽然反悔?
他還有心力反反復復,穆輕眉卻沒足夠強大的心境供他搖擺不定地忽冷忽熱。
“本宮乃圣上長女,閣下慎言。”從頭到尾,穆輕眉沒有看承蘭一眼。仿若她仍舊是半年前睥睨蒼生、高高在上而孤傲清冷的寧華公主。
仿若她從來沒有分給過承蘭半點柔情。
在一旁一言不發、等著穆輕眉做出回應的楚留澤暗自松了口氣,似乎生怕這姑娘一個不小心,禁不住美色,又陷進那不可捉摸的情網里。
他走上前,順手摟住穆輕眉的肩膀,像是護犢的老鷹,將穆輕眉隔絕于承蘭的視線范圍,拋給承蘭一個敷衍的招呼,連笑都是懶散應付地說:“蘭公子,好久不見。”
承蘭仿若早已經料到了這一切——穆輕眉若是真能如無事人一般與他敘舊,就不是穆輕眉了。
他背過了手,仍舊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潤笑意,點點頭問:“殿下何以來了廬江郡?”
他看著的是楚留澤,問的卻是穆輕眉。
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問話,不知怎的卻觸到了穆輕眉的霉頭,她掙脫開楚留澤的環抱,直直盯著承蘭,冷笑一聲,出言便是滿滿的敵意:“我去哪里,與你何干?!難不成還得向你報備?!”
才剛沒來由升起來的無名火,卻撞進了承蘭那雙水一樣柔和的眸子,像是使足了力氣要打架,卻虛虛地只打到一團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