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些人一個個都志在必得卻又強裝漫不經心的模樣,明明很喜歡金珠的,偏偏很少去看金珠的樣子,李慢侯就很想笑。
他不會過多浪費時間,見看的差不多了,對眾人道:“列位掌柜。在下不貪,這些財貨總計三十萬貫。諸位自己商議,一個人買下也好,眾人共買也罷,在下先去沏茶,稍待聽諸位主意。”
說完李慢侯走出屋子,他知道這些人一定會滿足他的要求,這不是他比這些人更精明,主要是他手里奇貨可居,占據了優勢。交易中,總是更重視的一方多掏錢,比如買房的總是需要承擔更多的稅收,賣房的則總能輕易轉嫁。
小丫頭張妙常干活不行,沏茶倒是一把好手,要樣式有樣式,要姿態有姿態。
這邊清閑的沏茶,那邊卻激烈的爭吵。
一開始眾人不斷嚷嚷,都嚷著說三十萬太高,肯定要賠,但卻沒一個人肯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狐貍,誰也蒙不到誰。
接下來互相試探開始了。
甲對乙說,你看看這口銀瓶如何?兩人手塞進袖子里拉拉手,立刻交換了意見。其中一個更志在必得的道“這個價,應該拿得下!”另一個點點頭。
接著兩兩之間,互相出價,只一會兒,他們中就決出了那樣器物歸誰,誰看重那樣器物也都被別人知道了。價格互相攏到一塊,竟遠遠超出了三十萬貫。但他們是同行,不可能讓李慢侯賺了便宜,價格就按出價高的來,但超出的,則大家均分,算是給那些放棄的人一種補償。接著公推出兩個人去跟李慢侯談,由兩人出面買下所有物品后,回去再分。
至于喝茶?鬼有心思喝茶,誰知道李慢侯找了多少人來,萬一再來一撥人,價格又給抬高了,不管是李慢侯返回,重新開一個天價,還是其他人繼續抬價,讓他們已經出價壓倒其他同行的賣家繼續流血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公推出的兩個人急切的催著李慢侯定下契約,約定交割日期后就匆匆離開,三十萬貫,這筆錢可不好籌,得抓緊時間。
李慢侯就愜意多了,側臥在一張軟塌上,品著張妙常沏的茗茶。
來了興致,讓小丫頭唱幾句曲。
可惜這里的樂器都被人拿走了,連最簡單的二胡都找不出一柄。
張妙常只能清唱。
李慢侯還刻意點了昨夜船上歌女唱過的幾首詞,他本以為這些詞在張妙常這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口中會有不一樣的味道,味道確實是不太一樣,可李慢侯依然聽出了一絲淡淡的憂愁。
難道真的是詞的原因?還是這女孩兒其實并不是表面看來的那樣天真,爛漫的外表下藏著一個更深沉的靈魂?
李慢侯更愿意相信是后者,他是古玩行的老手,從中悟到過無數故事。每當改朝換代,對應的古董往往藝術風格迥然。萬歷年間的瓷器跟崇禎時期的瓷器可以截然不同,一個是將亡未亡,一個是大廈將傾。同樣的,到了康乾時期,風格就又一次極具轉變,開始充滿勃勃生機。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卻隱藏著深刻的道理。幾個時期距離并不算遠,制作那些器物的工匠技藝不會有本質區別,甚至有些器物是同一個人在不同時期制作,風格迥異的判若兩人。變得不是技巧,而是匠人的心情,經歷國破家亡前后的同一個人,心理會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境界。
北宋還沒有滅亡,但已經經歷一次危機,開封被圍前后,是盛世畫卷的兩面,一副是清明上河圖,一副只是清明而已。
所以不是曲子有問題,不是歌詞有問題,是這些人有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