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早的押運綱隊,并不是本地人,而是從浙江一帶過來的,綱首這個名字也是他們帶過來的。因為綱首并不是綱運名詞,而是海貿名詞。
北宋海貿借鑒了漕運經驗,為了降低風險,往往成群結隊出海,不局限于十艘,三兩艘也稱作綱,而負責押運的保鏢頭子,就被稱作綱首。在江浙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工作鏈,船上水員分為船首、火長、碇手、水手等的嚴密分工,當然也包括綱首。相對于這些分工,一個船主雇傭一個綱首,或者幾艘船合伙雇傭一個綱首。這些綱首手下聚集起了固定的不怕死的武夫,他們出海后,跟海盜戰斗,或者他們也變身海盜,搶劫其他船隊的財物。總之十分悍勇。
最早的一批綱首就是從這里來的,他們從杭州押送貨物到危險的揚州,結果聽說杭州被攻陷了,就只能流落揚州。他們只會敢水上押送這種活,因此慢慢開始在揚州接活,普通鏢局怕金軍游騎,他們不怕。當然早期一批綱首隊伍死的很慘,海上的好漢在陸地上,真的打不過那群游牧騎兵。但他們學的很快,開始雇傭騎兵。不是他們不怕死,而是傭金太高,值得玩命。
早期往往是受雇于一些富豪權貴,幫著他們逃難,只要從揚州護送一個富豪過了江,能賺到幾千貫錢,有的是亡命徒愿意干。但這種生意一直很少,只有少數人在做,而且也大多假托鏢局之名。
直到李慢侯第一次打退金兵之后,揚州成功避免了戰火,不但沒有被摧毀,還隨著難民的涌入,成為清末租界那樣的畸形繁榮之地,城外戰火連天,租界內燈紅酒綠。揚州幾乎成為周邊唯一的安全區,甚至慢慢被認為比江南還安全,連建康、鎮江的一些富人都開始往揚州避難。金兵過江之后,長江天險就不再是人們心里的安全防線,他們只能選擇相信公主避難的揚州,相信揚州的城墻和揚州的軍隊。
在跟金軍的封鎖與**較量中,李慢侯找到了對抗的方式,這些綱隊也找到了。甚至直接學習軍隊的做法,采用步騎船協同的方式,武裝護送綱船。不過他們這些民間綱隊,規模都很小,一綱往往就二三十艘船,甚至更小。
李慢侯懷疑他從瓜州返回的時候,被以前金兵襲擊,恐怕就是這些金兵把他當成了民間綱隊,想搶劫財物呢。這些綱隊可肥的流油,敢在金軍肆虐的戰區武裝押運的貨物,不可能不值錢。此時販糧肯定是賠的,但通州的食鹽,江南的絲綢,四川的戰馬,還是很值得押運的,押運一趟少則千貫,多則萬貫的收益,很是讓一大批亡命徒心動。
而揚州此時就不缺亡命徒,來自北方,吃著人肉套過來的山東好漢,窮的就剩一條命,什么不敢干?繁榮的內河船運曾經滋生的數十萬以船為業的艄公、水手、纖夫等群體,現在統統失業,他們能不接受雇傭?還有大量的漕卒。現在都涌入了這個綱運生意中來。
揚州越來越繁榮,來自北方的大量工匠涌入,制造出了大量手工藝品,這些北方工藝品隨著金軍控制黃河流域后,幾乎無法進入江南市場,而揚州產品填補了空白,缺口很大。還有揚州蒸酒這樣的新產品,都通過綱運的形勢,武裝販運到江南。
大量運輸需求,以及一大群掌握了綱運技巧的綱首,無數窮的只剩下命的亡命徒,這些人結合在一起,形成了越來越多的武裝綱隊。而且綱首已經不在只是浙江沿海的武裝首領,大量本地亡命徒加入了這個行列,成為主要成員,反倒是那些海盜性質的綱首們,不是在最開始被滅了,就是返回杭州去了。
李慢侯對這些武裝綱隊勢力,本來是抱有良好觀感的,因為他們畢竟是一群敢于在金兵出沒的地區,從事運輸活動的勇士,為揚州帶來了大量物資,不但能維持,而且能拓展揚州的物流。
但這些綱隊太難控制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浙江海盜們帶來的風氣,他們既是武裝押運的保鏢,同時也是武裝搶劫的強盜。這給本來就非常脆弱的治安環境,帶來了更大的壓力。揚州周邊,不但有金兵出沒,有流寇橫行,有潰兵作亂,現在還增加了這些綱隊,亂的不能再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