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再次傳來嬰兒的啼哭,在寂靜的山間無比真切。竟有一個聲音在低低的誦唱,那聲音充滿磁性,如同古鐘的撞鳴,它用某種未知的語言唱著莊嚴的旋律,仿佛描繪出一幅弘大的歷史畫卷。
風忽然大了起來,林葉劇烈的搖擺,整片山林在風聲中沙沙作響。霧氣在片刻間煙消云散,夜空中陰云打開,亮如銀盤的圓月散發出淡淡的光暈,白紗般的月光灑滿了山間。
山坡下閃著無數雙綠油油的眼睛,成群的黑熊圍住了軍隊所在的這片山林。它們都如剛才那頭黑熊一樣有著龐大的體型,其中有一頭更大一些的黑熊,竟長著三顆頭顱,它的眼睛冰涼而碧綠,渾身的青麟閃光,身后的尾巴如同蛇尾。
這頭三首的怪物口中竟叼著兩個血淋淋的嬰兒,它的背上穩坐一個人,這人的雙瞳幽藍,似為鬼火。他身披黑色斗篷,一手抓著巨熊脖頸的鬃毛,露出的手臂黑鱗密布。
林木晃動,似有人影閃過。騎乘巨熊的男人突然停止了誦唱,他望向山坡上的一個方向,伸手指去,開口轟如鐘鳴。
山上山下遠隔數里,這聲音竟如同在耳邊呼喚。密林中的楊堅沒有聽懂這句話語,卻知道這絕不會是人類的語言。剛才襲擊他的那頭熊已奄奄一息,他跨步從遍地的尸體間邁過,扶著樹干從半山腰望向山下。
遍野綠燈晃動,月色下,規模龐大的熊群正沿著山坡緩緩向上移動,這支野獸組成的大軍將山頭團團圍住。包圍圈越收越緊,巨熊卻嗅著空氣警惕著步步向前,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山中的兩千甲士早已全部死去。
楊堅費力的脫下沉重的甲胄,迅速掛好佩刀和弓箭。他整了整箭袋,回頭望去,只見叢林中的士兵們直立或倒地,卻全部沒了呼吸。他硬生生地別過身再不看身后,攥緊雙拳,不回頭的躲進前方的山林中。
人死不能復生,他卻必須活下去,只有活著,所有的謎團才會被解開。
緩緩上山的熊群卻漸停在山坡上,領頭的幾頭熊好像發現了什么,扭項沖著整個隊伍低聲吼叫。
騎乘三首巨熊的男人雙目直向山上,他輕輕的抬手擊掌,口中低喚一句。話音落下,十數頭巨熊驟然離群,它們張開血盆大口,咆哮著沖向楊堅剛剛離開的那片樹林。
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琴聲,琴聲之勢,如劍指眉心。巨熊沖入密林的那一刻,琴弦繃斷,斷弦之音慘烈而凄厲。
鑲金的古琴墜落,十數名黑衣人從天而降,他們手握短匕,臉上繪著各異的油彩。這些黑衣人穩落在巨熊的背上,他們一把抓住熊頭頂的毛皮,另一手迅猛地將刀刃割向胯下兇獸的脖頸。鮮血噴灑滿地,斷喉的巨熊瞬間喪失了戰斗能力,一頭接一頭倒在泥濘中。
山坡的熊群駐扎不動,群熊盯著密林的方向,發出嘶啞的吼叫。騎乘三首巨熊的男人低言一聲,他胯下的這頭熊便將叼著的兩個嬰兒輕輕放在地上,數十頭熊靠攏過來把他們護在中央,如同護衛幼主的武士。男人面向山上,卻緩緩的閉合雙眼,他低低的誦念,伸出嶙峋的右手在心前畫出一個怪異的符號。
晴朗的夜空中竟突然打了個靂閃,炸雷聲驚天動地,熾烈而慘白的電光從天頂曲折的落下,直擊山頂密林中最高的那棵松樹。
十數人合抱的古松瞬間被劈為兩半,閃電極致的高溫將整棵樹引燃。烈焰拔地而起,燃燒的松樹在黑夜中如火炬般明亮。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幾十條人影一閃而過。
男人向西南的山坡一指,幽藍的眼中似有火焰翻騰,胯下的三首巨熊旋即利箭般竄出,載著他沖往黑影逃離的方向。原本圍繞山頭的熊群此刻沿著山坡狂奔而下,它們浩浩蕩蕩如狂潮,咆哮聲震顫大地,綠油油的眼中全是嗜血的狂喜。
半山腰上,試圖逃離的黑影被涌來的熊群四面堵住,最終困在包圍圈的正中。無數雙綠油油的眼睛盯著中央的黑衣人,巨熊們張著滿是獠牙的大口,嘶吼著,眼中兇性畢露。空氣中全是野獸的腥臭氣,戰斗似乎一觸即發,這些巨熊卻只是用利爪磨著地面,遲遲不肯發出進攻。
三首巨熊載著男人從熊群中間緩緩地穿行而過。在它經過身邊的巨熊時,這些毫無人性的兇獸竟垂下頭發出低低的叫聲,似乎在表示對主人的服從。三首巨熊在包圍圈內停下,熊背上的男人低頭瞧著前方的黑衣人,開口,吐出一句低沉的話語。
有一人從黑衣人中站出,這人一身墨色紋龍的衣袍,背一柄長刀,涂滿油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抬眼看了看巨熊上的男人,略帶不屑的回道:“你也不該來到這里。”
“人類,你能聽懂我們的語言。”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威嚴,聽不出一絲情感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