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人打過來了,但北齊的太上皇帝早有準備,他令慕容三藏等人守護鄴城的宮室,自己則帶著幼主、太上皇后等人逃之夭夭。此時的朝廷已如一盤散沙,人人皆為活命,爭先恐后向周人投降。鄴城,被宇文邕毫不費力的收入囊中。
高緯一路逃往濟州,途中卻得知周人拿下鄴城,已派人捉他來了。他大為恐慌,急忙轉道逃向青州,他要在周人到來之前,南投陳朝。
“朕留高阿那肱在濟州關抵御周人,他是朕的心腹,應該不會出事吧?”馬上的高緯面色慘白,他扭頭向身旁的太監,眼中滿是不安和恐懼。
“上皇,此情此景,只恐萬一。您切勿在途中耽擱,到達青州后,立刻派人南聯陳主。”太監回道。
“好、好。”高緯連聲應答。他在冷風中伸頸前望,只見遙遠的東方天地連成一條線,云層下的世界昏吞吞的,道路隱約出現在前方,卻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鎮守濟州關的高阿那肱徘徊在帥府中,他緊握肋下寶劍的劍柄,面帶猙獰。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咬牙道:高緯,大難臨頭你卻只顧自家,我不可能替你死在濟州。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高阿那肱遂秘密與周人聯絡,約定活捉北齊太上皇帝。他卻屢屢向逃命的高緯啟奏道:“周師尚遠,已令燒斷橋路。”高緯聞此便停留在青州寬慰自己。當楊堅帶領北周軍隊到達關隘時,高阿那肱即刻獻關投降,周人毫無阻礙的跨過濟州關,直至青州。
周人的忽至讓高緯慌不擇路,他把裝滿黃金的袋子系在馬鞍上,帶著幼主和太上皇后等人南出青州城而走。這個曾君臨天下的帝王此時猶如喪家之犬,倉惶的連東西南北都辨別不清,他們在太監的指引下,試圖在周人追來之前,闖入陳朝的境內。
“周人怎么突然就來了?高阿那肱呢,朕不是留他在濟州關對抗周人,為什么一點消息也沒有?”高緯騎在馬上,滿面惶恐和不解,他身上金黃色的龍袍在顛簸中戰栗,他看向左右身旁的眾人,卻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
遙遠的南方漸漸顯現出一片山影,山后便是陳朝的國境。
“朕認得這里,朕認得這里!”高緯指著若隱若現的山脈,顫抖著大喊。他臉上的恐慌已被興奮占據,竟露出久違的笑意,他卻一遍又一遍低聲喃喃,似乎在自言自語,“周人害不了朕,朕要到了,要到了……”
高緯笑著笑著,不經意向前一瞥,僅僅這一眼,卻讓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前方的曠野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支黑色的騎兵團,他們自南向北滾滾而來,萬只鐵蹄起落掀起漫天沙塵。昏暗的天幕下,烏黑的旗幟海潮般洶涌澎湃,一面面大旗上,用篆書書寫著斗大的“楊”字,在寒風中張揚的打開。
蹄聲重若滾雷,充斥整片天地。高緯卻停立在震顫的大地上,呆愣愣不再奔走逃命。
不用逃了,再也逃不掉了。
“周人,周人啊……”高緯坐在馬上,雙眼直勾勾望向聲勢滔天的騎兵陣列。
“上皇!您愣著干什么,快逃!快逃啊!”太監從馬上跳下來,他拽住高緯胯下馬的韁繩,慌慌張張替他調轉馬頭。
高緯木然的打馬向前跑,宮人們護著幼主和太上皇后緊跟在他的馬后,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感覺胯下的馬愈跑愈快,似乎身后的眾人再也跟不上他。他們在他背后聲嘶力竭的大喊,喊聲漸漸遙遠,直到模糊的聽不見。他卻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他們是被周人捉住了罷,高緯在心底喃喃道。
左右好像浮現出了紅漆的欄桿和立柱,他的馬似奔逃在宮廷的長廊里。這條長廊建在半山腰,山下便是湛藍幽靜的祁連池,奢華的宮殿矗立在長廊兩側的群山中間,隨處可見精美的亭臺樓閣。三彩的琉璃瓦在午后的暖陽下格外醒目,布滿了高緯的視野,他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周圍的一切。
這座宮殿是他做夢都想建成的,臨近汾水,位于群山之中的行宮。那里可是一塊寶地,他無數次想過在那里頤養天年,但在他正式決定動工后不久,周人便再次打了過來。起初他一再堅持把宮殿建下去,但每天耗費的巨大人力物力,讓大齊已撐不住動土與動戈,迫不得已,他只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