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上香爐擺設,裊裊細煙盤繞房梁,傳旨的太監已把圣旨誦讀完畢,他把這穿有玉軸的錦緞卷好,雙手遞與跪在地上的人。
那人叩首之后雙手接過,他把圣旨供在香案之上,再一次倒身下拜。
送走傳旨官,那人原本明亮的雙眼卻漸漸黯淡下來,他踱著步子來到館驛的廳堂,在桌邊緩緩坐下。有仆從為他沏上香茶,他端起茶盞飲酒般將茶水一飲而盡,揮了揮手,遣散了那些端著果物和點心進門的丫鬟。
他坐在椅上,呆呆的看著掛在一側的山川畫圖。
門簾輕輕的被人挑開,一個面容剛毅的男人緩步進廳,他的頭發半白,眼角微微刻著皺紋。這人進門之后,抬起手,扣了扣門框。
椅上出神的那人驟然驚醒,他忙站起身,道:“伯父,您來了。”
“陛下。”來人一躬到地。
“隋朝沃土,何有弱瘠之王?”蕭琮慘然一笑,道:“伯父,此地無有梁朝皇帝,只有大隋的莒公。”⑴
蕭子木眼中的哀涼一閃即逝,他看著面前英武的年輕人,聲音沉緩道:“我悔聽先主之見,將傳國玉璽交與楊堅。”
“并非玉璽之故,璽為死物,人為活物,成事只在于人。”蕭琮輕輕的嘆了口氣,“幸于先父之言,與楊堅此璽,才能博得恩寵,讓我朝至今得以保全。”
蕭琮接著道:“梁朝的沒落已到了骨子里,這是個早就不該存在的朝廷。自魏攻陷江陵之日起,我朝便永不再是我朝。”⑵
“若楊堅恩將仇報,我等又該如何?”蕭子木看向蕭琮,目光迷離。他的語氣和神態,像極了十年之前,他面對將要交出傳國玉璽的蕭巋,同樣的擔憂與迷惘,但那時的蕭巋,始終沒能給他一個答復。
“又能如何?”蕭琮的眼底滿是凄然,“不過是淪為大隋子民。”
這話語似刀,無聲的劃開了兩人的心臟。是啊,連一國之君都要在大隋帝國的面前卑躬屈膝,這國家,究竟與亡國還有什么區別?
一片悲涼的默然。
“陛下,我知道隋朝皇帝傳來了詔書。”蕭子木緩緩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皇上請我進太和殿飲宴。”蕭琮的神色略顯茫然,“明晚。”
“明日歸國,何來宴飲?”蕭子木面露疑色。
“皇上讓我再留一段時間。”蕭琮看著蕭子木,眼神有些發直。
“他還要留我們多久?”蕭子木的臉上微微變色。
蕭琮卻不答,只是搖頭。
不覺中,好像真的發生了什么變故。原本在明天的灞上餞行,最終變成了詔書中遙無期限的逗留,大隋的皇帝連番的推遲梁主歸國的時日,似乎并不是因為不舍,無論他曾經對蕭琮的待遇多么豐厚,但這樣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傀儡,又怎能真正博取楊堅的歡心?
“國中可有消息傳來?”蕭子木沉聲問道。
“無有。”蕭琮輕輕的搖頭,“江陵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