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人說陵雨春酒沾了雨便似仙子落入凡塵,少了幾分意境,但這世上哪來那么多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俱是紅塵中人罷了,高山雪、云端花也并不就比地上泥、湖中水來得高潔。
落入凡塵中,何嘗不是讓它多了一分人間煙火氣呢?
靈雋瞇著眼,輕輕嘆息。
不知何時,陵雨酒泉停止了激烈的翻涌,今年的春酒已經結束,而亭外的雨卻還未停。
靈雋起身離開,踏上小舟,飄然而去。
離開陵雨亭后,醉意漸漸散去,被遺忘的煩惱再次浮上心頭。
靈雋沒想到,剛剛出關后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龍淵論劍,玄明劍將會成為最后贏家的戰利品——真是諷刺極了。
這大概就是落毛鳳凰不如雞,一群天道之下的生靈想要通過一場比試決定天道之一的歸屬。
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可能會大笑三聲。
但事實就是如此,而她也無法阻止這場論劍的舉行,那也便只能忍著。
四十年時光如水,靈雋已經踏入了靈心期,也就是龍淵論劍的修為上限,但要不要參加這場論劍,她還沒拿定主意。
這場論劍大會是冥神教主提議舉行的,而以冥神教主這種魔道中人的性情,他當然不會是真的想給玄明劍挑個天資不凡的主人,只可能是另有目的。
靈雋不確定要不要踏入這個局中。
沒想出什么頭緒,她的思緒不免又飄遠了,憶起近年來很是火熱的元澤秘境群——對此,她倒是很有興趣。
山海界的天階秘境都掌握在那些大宗門手中,其他稍微好些的也各有其主,散修的日子很難混,好不容易有個可以正大光明出入的秘境群,她當然不會放過這等好事。
去是一定要去的,不過也不是現在,她還有些事情沒做完。
之所以一出關便從云夢澤趕來玉醴泉,是因為靈雋要找一個人——那個與瑯嬛之變、東海之災都有著幾分聯系,卻又從未正式出場過的葉定光。
葉定光是葉城主的長子、葉師簡的長兄,但因他自小便離家去往絕塵山修行,連葉師簡也許多年不曾見過他,是以靈雋并不知道他的模樣,因此才會相見不相識。
東海之災看似已經結束了,但在靈雋看來,其實還遠遠沒有,這里面還有更多內情可以深挖——這也是三生鏡在助她逃跑時留下的似是而非的提示,葉定光的蹤跡也包括在內,外人不得而知。
最簡單的證明就是天秋云淵的存在。
在東海之災后,天秋云淵依舊存在,但它似乎已不再如另一個東海還存在時那樣充滿了神秘色彩,修士雖然依舊好奇它的來歷,卻已漸漸將其視作尋常。
但果真如此嗎?
這四十年來,靈雋感悟天地之變,也算是小有所得,知曉所謂“奇觀”也必定有其存在的原因,天秋云淵的存在既然與幻生夢境無關,那就只可能與更加玄奇的事情有關——它關乎著葉城主與云燁靈尊之間本不該存在的奇妙聯系,也可能關乎葉定光的真正來歷。
云燁靈尊從未掩飾過她的態度,她根本不將葉定光視作自己的孩子——也許本來就不是,這都需要靈雋去探索。
至于這一番探索是否又是狡猾的鏡心的又一次戲耍,是否會無功而返,那總要試過后才知道。
靈雋已不再畏懼陰謀,如果它存在,那就破開;如果它擋路,那就絞碎。
山海界中各懷鬼胎的大能、三生鏡鏡心、隱藏在暗中的超脫者……他們陰謀算計無數,她難道就要因此而裹足不前嗎?
道途未來,不過是各憑本事。
漸漸理清了思緒,小舟也已漂至岸邊,靈雋眸中光彩熠熠,起身離船,踏上了這片將帶給她無限驚奇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