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孔夫子,孟夫子!”
“你!”謝遷臉都氣白了,急忙轉身,跟朱厚熜道:“陛下,天下之大,不免有喪心病狂之士,他們或是為了名聲,或是受人指使,總而言之,居心叵測,狂犬吠日,似這樣的狂生,萬萬不可姑息,但也不必太過在意,交給刑部處置就是了。”
朱厚熜又搖了搖頭,“謝閣老,你急著處置他干什么?你說他是狂生,卻不是傻子,我們不妨借著此人此事,好好聊聊,開誠布公。”朱厚熜從龍椅上站起,緩緩踱步,仰頭道:“朕登基也有幾年了,從最初的懵懂,到現在略有所得,朕很想和大家伙求教,這為君之道,治國之法!”
頓了片刻,朱厚熜又道:“宗室諸王在此,外藩使者同在承德,撫遠伯王岳擊敗卜赤,迫使蒙古諸部歸降,大明邊患肅清大半。在朕看來,這是大喜事,大好事,值得大書特書。王岳是朕潛邸舊人,也是朕倚重的心腹,在朕看來,他就是朕的諸葛武侯。”
“可是呢!在一些人眼里,王岳卻是個亂國逆賊,那王岳到底是什么人呢?該怎么看呢?”
朱厚熜笑容可掬道:“有人或許會說,這家伙只是個狂生,瘋子,他的話不值一提。可他以命相搏,篤定了能流芳百世,他的信心如此之強,總不會一點依仗也沒有吧?”
“朕沒有別的意思,就想聽聽意見。”朱厚熜道:“上一次朕就跟大家伙談過,那一次朕覺得是有人效仿楊廷和,繼續掣肘,不愿意朕大刀闊斧,銳意進取。過去了這么長時間,情況又似乎有所變化,朕覺得該聽聽大家伙的看法,還是那句話,暢所欲言,開誠布公,大家伙不用怕,朕現在的心情很好,朕也不是睚眥必報的人,假如說得好了,就連這個狂生……”他隨手指了一下衛希平。
“就連他,朕都能放過。”
朱厚熜說完,沖王岳一笑,“撫遠伯,你不會怪朕吧?”
王岳不以為意,“蒿草一樣的東西,一雙瞎眼,連人都能看錯,死不死沒有多大的差別的。”
“你!”
衛希平氣得發抖,后背發冷。
你可以罵我,可以殺我,怎么都行,唯獨不能小覷我!
“王岳,衛某雖然是蒿草,可我心懷正氣,我為了天下正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死而無憾!”
聽到這話,王岳終于笑了。
天下正道!
要的就是這四個字!
“陛下,臣記得當年左順門前,那些逆臣也是高呼正道,仗節死義。臣現在十分好奇,也一直沒有想明白,什么才是正道。到底有沒有一個標準,臣還在琢磨著,按理說圣人的微言大義重要吧,可若是和皇明祖訓有了沖突呢?到底是圣人大,還是祖宗大,到底是皇明一系的法統大,還是孔孟道統大?”
“若是道統更大,又怎么算是大一統?是不是說,在所有天子的頭上,還有個太上皇啊!”
撲通!
當代衍圣公直接就跪了。
不是他膽子小,而是換成誰都受不了!
“陛下,臣等一脈忠心耿耿,陛下圣明如天,臣等就算再大逆不道,也不敢和天子論短長啊!”
朱厚熜淡然一笑,“不用著急,朕都說了,這一次是閑話,當年宋太祖也問過趙普,說天下什么最大,趙普說要想想,后來趙普說,道理最大!宋太祖深以為然。”
“不過朕卻還想刨根問底,若是道理最大,那這個道理是誰的?是不是圣人道理?若是這樣,圣人也是人,就不是道理最大,而是圣人最大……可圣人已經死了這么多年,朕沒法聆聽是圣人訓示,就只能求助卿等。”
“對了,前不久經筵還鬧了一次,朕請伯圖講股市,許多人都反對,說他不配登堂入室,他講的不是圣人道理,玷污了經筵。”
“那照這個意思,就是能解釋圣賢的文人儒士最大!可你們這些人,又都跪在朕的面前,說朕富有四海,是九五至尊。朕就糊涂了,到底什么最大?朕治國行事,又該以什么作為依據?”
朱厚熜一副求知若渴的好奇寶寶模樣。
“咱們在這里探討出一個結果,外面有那么多外藩使者,以后大明如何對待他們,還要等著大家伙拿主意呢!”朱厚熜笑吟吟的,將難題拋給了所有的臣子。
王岳的目光掃過群臣,尤其是那幾位閣老,包括九十多的終極老狐貍劉健,都張大了嘴巴,一顆孤零零的門牙,顯得十分滑稽……這回可真的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