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手最擔心的是陳曉宇不去,陳曉宇利落的答應,吊著一口氣的他心一松,整個人居然軟倒在地。陳曉宇和朱仲堪看過來時,又連說沒事,掙扎著起身。為了請各鄉里戶長、耆長至縣,知軍蔡挺是下過死命令的,沒有按時人的縣吏不但除名,還要編管廣南。
編管是居家囚禁,編管廣南則是要去廣南路居家囚禁,與遷流無異。真要去了,再回來可就物是人非了——按大宋律,與流放一樣,編管時妻子是可以申請離婚的。
書手大喜過望中,陳曉宇從容回村收拾安排。實際也沒什么好收拾好安排的,只不過交代妹妹院子里的事,田里的事,果園的事,再就是自己的那些裝備。
院子的事最重要,移栽差不多二十天,緩過勁來的臍橙嫩芽又開始生長。趁著秋季最后一段高溫,原先豆粒大小的穗芽現在已經長到一指多長,這顯然是不夠的。秋梢分為早秋梢和晚秋稅,早秋梢在陽歷八月抽發,長度大約半尺;晚秋稍則在九月抽發,但九、十月氣溫低,枝梢很難健壯。
穗芽在農歷七月下旬嫁接的,和早秋梢同期,可盡管移栽時陳曉宇費盡心思,不舍血本,移栽仍然延緩了枝梢的生長,早秋梢硬生生拖成晚秋稍。晚秋稍不健壯是大問題,因為冬天說不定就會有霜凍,不健壯的晚秋稍很難熬過去。
陳曉宇交代妹妹的,是冬天夜里要一定要給三棵樹搭棚或者直接用稻草包扎這些枝梢。再則是水不能斷,越是霜凍越是不能停水——有水,土壤深層的熱溫可以傳遞到地表,水結冰也會釋放出潛熱,保護樹根。最后是煙熏,煙熏可以提高空氣溫度,只是費人費時,并且要在夜里。
相比于已經種下的蠶豆,果園里即將成熟的蜜柑,院子里三棵樹才是陳曉宇放心不下的東西。然而他細細交代時,落霜愣愣毫無反應,陳曉宇不問還好,一問她眼淚便嘩啦啦的流下來。
“哥,你莫走,莫走!”落霜拉著他,終于忍不住慟哭。
妹妹一哭,陳曉宇也情不自禁想流淚。他交代的是幾個月甚至來年的事情,難道他自己也知回不來了嗎?既然回不了,又何必要去?不去行不行?
不去,官府派人來抓那和他們硬拼好了。至坪里是現代南康市朱坊鄉,崇義縣龍溝鄉、揚眉鎮、長龍鎮四個鄉鎮。時間往前推進千年,可這四個鄉鎮的地形并未改變,只是植被不同。熟悉地形,靠近峒區,真要頑抗即便不能戰勝官兵,自保也毫無困難。
然而這樣的想法一冒頭便被陳曉宇按下去了。他或許可以自保,但他組織訴災的那些民戶肯定會遭難。為什么要由自己承擔一切的責任?為什么面對官府不選擇縮卵?為什么不一個人逃?心中早已博弈無數次的陳曉宇又一次質問自己為什么。他語無倫次的安慰著妹妹,目光再看向秋日溫暖的陽光時,赫然發現院子里擠滿了人。
“請耆長到縣上為我們做主。”為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戶長朱仲堪。在他身后是麻斜村所有村戶。
“佛佑啊,莫擔心屋家,我們個個都在。落霜她們啊,是你的老妹也是我們老妹。”左鄰朱林氏善于做媒,自然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
“佛佑你唔爭擔心,這三頭樹我會幫你看好來。”朱升九也在人群中,知道陳曉宇最擔心什么。
“冇錯。冇錯。”附和聲中,朱仲堪連連點頭,“后生嘞,你唔爭擔心屋家,盡管去。這事情講清楚就冇事哩,知軍是曉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