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果腹,還講道義,確實不容易。”
張錠看著火盆,點了點頭:“是啊,從那之后,還是在賭坊干著,勸自己也沒殺人放火,得過日子。后來就是鐵鷹獵鹿,官府查的嚴了,鬧事兒的少了,賭坊也不養那么多打手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流落江湖每天為了吃穿發愁,王瑩受不了,想方設法弄銀子,押黑鏢、勒索富家少爺……干的全是當年吐唾沫的事兒,就這么飄了十年,要不是我攔著,早殺人放火了……
……年初的時候,我過夠了這鬼日子,不想跑了,想帶著王瑩回老家……王瑩卻已經習慣了江湖人的日子,不知從哪兒聽到了小道消息,說是江湖人有人要造反,各地的江湖人都準備揭竿而起,讓我也去……
……造反是他娘殺全家的事兒,我肯定去不了,卻是勸不動王瑩,兩個人一路吵一路走,到老龍山遇上了伙兒落魄人,都是十年前被鐵鷹獵鹿所傷,不敢露頭躲在老龍山……
……王瑩覺得朝堂太嚴苛遲早得亡國,要拉著我一起待在老龍山等機會,事起的時候可以拉著一幫兄弟打天下,我不去,王瑩便不走了,讓我一個人回去……
……都一起十來年了,我自是不放心,便在寨子里等著。寨子里的人見我有些武藝,彼此稱兄道弟,天長日久下來不熟也熟了……
……寨子上下幾十人,都得吃穿過日子,前些天有個商隊路過,他們上下一合計就去把商隊給劫了,強索了不少過路錢,還打傷了幾個人……
……那商隊應該是外來的,想著破財消災沒報官,事后也沒人來查。寨子上下都覺得找到了生財之道,只要不弄死人官府不管,便又準備出去劫道……”
張錠嘆了口氣:“攔不住、勸不動,也管不了。這江湖再混下去,遲早得家破人亡,想想還是不闖了,可能我這人,天生不適合闖江湖。”
許不令安靜聽完,沉默了片刻,搖頭道:
“你這才叫江湖人,就這么退了可惜。”
張錠說了一番心里話,神色緩和了不少,輕笑道:
“是又如何,我沒變,江湖變了,也沒意思。”
“你夫人怎么辦?為什么不把她強行帶回去?”
張錠搖了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勸了十年都勸不動……也怪我,太由著她了,要是第一次不答應,沒開那個頭,就沒后面的事情……說起來,還真想帶她回老家給爹娘看看,她以前是個好姑娘。”
許不令仔細想了想:“就這么走了,她很快就會死山上,世上可沒有后悔藥。”
張錠沉默下來,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兩口吃完了面,丟了幾個銅錢在桌上,便又從墻上去下了斗笠和蓑衣,走進了雨幕。
夜鶯喝完了面湯,擦了擦嘴:“他肯定回去找那女人去了,估計還是勸不動,綁回去也收不心,公子不該勸他的。”
許不令輕輕嘆了口氣:“十幾年夫妻,哪里就能這么容易放下,他這么走以后得自責一輩子。他們走了十幾年江湖沒殺過人,還有的救,順手幫一把。”
夜鶯眨了眨眼睛:“怎么幫?”
“女人不聽話,多半是慣得,打一頓就好。”
許不令站起身來,走向了客棧的馬棚:“把我的家伙取來,和護衛說一聲,明天船先走,我們騎馬走陸路過去,到時候在丹江口會和。”
“好的公子。”
夜鶯點了點頭,小跑上了樓通知隨行的門客。
稍許,主仆兩人騎著兩匹千里良駒,在瓢潑大雨中出了風陵渡鎮。
客棧大堂再次安靜下來,店小二重新坐在門檻上昏昏欲睡,等待著晚歸的游子。
而大堂的房梁上,做出躲雨模樣的小麻雀,忽然醒了過來,嘰嘰喳喳的飛到了一個人的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