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具無頭尸體躺在冰面上,血水橫流,很快結為冰晶,和湖面的冰層融為一體。
許不令抱著小桃花,來到石亭畔,低頭打量了一眼——柳無葉坐在石亭的臺階上,把肩膀上的鐵爪拔了下來,用嘴咬住布匹勒住傷口止血,臉色蒼白,神色恍惚。
前后事情聯系到一起,許不令自是能猜出柳無葉所說的‘富貴千金’是誰。
無關男女或者個人好惡,至少柳無葉這個‘情’字是真的,落得如今境地,只能說造化弄人。
小桃花被公主抱,躺在許不令胳膊上,黑袍裹得密不透風,連手都動不了。
短時間大起大落,經歷這么多這輩子的第一次,年紀尚小的小桃花顯然有點緊張無措。想不通柳無葉為什么會被埋伏,想不通遠在長安城的大哥哥,為什么會神兵天降似的出現在身邊,想不通為什么一睜眼,就光溜溜地躺在大哥哥懷里……
洶涌思緒涌入小腦袋瓜里,小桃花都不知道自己該想什么,為了緩解被大哥哥抱著的尷尬,雖然胸腹間還很疼,還是強撐著做出沒事的模樣,偏頭看向柳無葉:
“看吧,我都說了無論去哪兒都一帆風順,卦象應驗了,你往后再倒霉,可不能怪我算得不準了。”
柳無葉心里同樣復雜,不比小桃花好多少,很想做出江湖客該有的瀟灑模樣,發自心底的悲涼卻讓他再難提起心氣。
柳無葉眼睛里滿是血絲,努力做出平靜的模樣,抬頭詢問道:
“左姑娘,許兄,你們怎么會到這里來?”
小桃花轉過頭,看向上方的下巴:
“對啊,大哥哥,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
其實在很早前,小桃花對許不令的身份便有所猜測,畢竟那個大哥哥實在太俊了,天下間找不出第二個。上次在涼城,師父把她叫過去說那些話,已經等同于直說了大哥哥的身份。
只是,馬鬃嶺的事情結束,師父和許不令都安然無恙,應該走了才對呀,怎么會來這里?
許不令面對小桃花詢問的目光,搖了搖頭:“過來辦點事兒,恰巧遇上了。”他偏頭看向渾身浴血的柳無葉:
“你又是怎么回事?這些個刺客,是什么人?”
柳無葉沉默了下,偏頭看向冰面上的幾具尸體,搖頭道:
“不清楚,可能是我爹請來的殺手吧。”
許不令皺了皺眉:“你爹柳善璞,充其量是個家財萬貫的商賈。姜篤剛剛及冠受封太子,他腦殼有包,這時候把你從密會的地方騙出來打殺?難不成活膩了,想等齊帝病故、太子登基后,秋后算賬把柳家抄家滅族?”
柳無葉聽見這話臉色僵了下,明白許不令知道了一切,微微低下頭去,沉思了很久,眼中顯出了些許落寞。
許不令暗嘆了口氣,轉身走向石亭外:
“天雨大,不潤無根草;道法寬,只渡有緣人。你自己想不透徹,我說再多也沒有,好自為之。”
柳無葉略顯自嘲地笑了下:“早就想透,剛死心罷了。多謝許兄救命之恩,你到歸燕城來,是準備找那塊沉香木?”
許不令腳步一頓,回過頭來:“你有法子?”
柳無葉看了看遠處的歸燕城:
“幾年前,我剛歸京城,曾暗中潛入過皇城一次。過幾天,我帶你進去,不過我只去過東宮,沉香木應該在御書房,能不能拿到看你的本事。”
許不令點了點頭,約定了接頭的位置后,破開冰面,將三具尸體沉入水中,抱著小桃花離開了楊樹湖。
柳無葉孤零零坐在石亭旁,看著千里冰封的塞北,目光從復雜漸漸變成了平淡。
也不知是不是心死或者徹底放下了,柳無葉長長舒了一口氣,在寒冷天氣中帶出一陣白霧。之后撐著膝蓋站起身來,把隨身多年佩刀插在腰間,搖搖晃晃往樹林深處走去。
這一走,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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