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打不過,想讓他先跑。
他以前沒打過架,但喜歡的女子被人言語侮辱,上頭了,記得當時拿著張板凳,硬生生把十來號在常德有些名望的江湖客,打的滿地找牙。
當時他還挺奇怪,這些兇神惡煞的江湖蠻子,為什么動作這么慢。
后來才明白,是他太快了。
雖然不明所以,但他當時還是回過頭,很自傲的來了句:
“我就說舞刀弄槍簡單吧,不就是瞅著腦袋打,豎著贏躺著輸,打趴下就行了,哪有那么多門道。”
話很淺白,但卻是武夫一道的真諦。
女俠當時驚呆了,以為他鬼上身,還去找了江湖方士跳大神。
從那以后,兩個人就成親了,他地位高了些,看書也不被說了,行囊也換成了兩個人一起背著。
后來,女俠有了身孕,回到了蜀地的山寨。
兩個人過著小日子,等著女兒的降生,他在寨子里依舊在看書,女俠喜歡他習武的模樣,為了哄女俠開心,他也會每天在女俠面前打兩套自創的王八拳。
日子過得很安逸,但寨子里面過得卻很苦。
蜀地深山中的寨子,都是半民半匪,靠劫道走私謀生,經常被官府圍剿,缺衣少食,所有人都很艱苦。
女俠即便在寨子里地位高,但寨子里能買來的東西有限,再也不能像去外面走江湖的時候一樣,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了。
孩子降生,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眼睛想月亮一樣清澈,和女俠一模一樣。
他很喜歡這個孩子,但是看到山寨里其他的小孩,便有些發愁。
山寨里的小孩,從三四歲起就幫著父母干活兒,種地、采藥、除草、洗衣,稍微長大些就習武,好勇斗狠沒半點規矩,他當教書先生,基本上沒幾個認真學的。
他不希望女兒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也不想女俠慢慢變成外面那些粗野的悍婦。
他想有朝一日,能把母女倆接到城里的大宅子,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想讓女俠能穿上江南的絲綢,和他一起去詩會文會花前月下,想讓女兒從小穿著襦裙、帶著花簪,在廊臺亭榭里兜兜轉轉,不用為了一塊肉、一個紙鳶,和同齡人哭鬧廝打。
可惜,女兒一天天長大,日子卻是一成不變。
直到有一天,女兒對著他說了一句:
“爹,娘親給我縫的襦裙好麻煩,還廢布料,裴奶奶說不好干活,我覺得也是”。
女兒雖然還小,但已經開始懂事了。
但這個懂事,不是他這個父親想看到的。
他走了。
走之前和女俠吵了一架,也是這輩子唯一一次吵架。
女俠的爹爹年事已高,想讓他當寨主。但他不想,他不想讓妻女世世代代待在深山老林里,不想讓他聰明伶俐的女兒變成鄉野愚婦。
女俠最終還是答應了,給他指點了幾個地方,讓他去學藝,文舉考不上,可以嘗試武舉嘛,當什么官不是官。
他走的時候很有自信,和女俠說不出人頭地不回來,卻沒想到,這一走,竟真成了永別。
他再次來到青石小巷時,已經生了些許白發的掌柜的,罵了他一頓:
“走的走了,回來作甚?”
他沒有聽,因為他不想讓妻女繼續過那樣的日子,他讀了這么多年書,一定要考中。
只可惜,天好像不站在他這邊。
連連落榜,等他心灰意冷,想換條路,去嘗試武舉時,新君登基了,然后便是那場席卷整個江湖的浩劫。
等他趕回山寨,只剩下斷壁殘垣和一座孤墳,連女兒,都是妻子的江湖舊識送去的安穩地方。
他有什么臉面去見女兒?有什么臉面去那墳前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