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了想盡辦法報仇,還能做什么?
即便報了仇,又有什么用?
在十多年前那個雪夜,他就已經死了。
厲寒生雙目陰郁,看著天空,眼前景物煙消云散,只剩下從未變過的薄云。
踏踏——
腳步聲由遠及近。
劍圣祝六,提著兩壺酒,走到巷子口,抬手指了指鑼鼓喧天的府邸,輕嘆道:
“一個人杵這里作甚?都開始拜堂了。”
厲寒生收回目光,才驚覺天已經黑了,圍墻后的宅邸燈火通明,遙遙傳來:
“迎新人入堂!”
厲寒生吸了口氣,臉色恢復了往日的暮氣沉沉,走到祝六跟前,接過了酒壺:
“你不去大廳里坐著?”
祝六呵呵笑了下,飛身躍上了樓宇頂端,在大廳對面的屋檐上席地而坐,拿起酒壺喝了口:
“世上最苦的,是煩心的時候,手中有酒,卻找不到陪著喝酒的人。看著你可憐,過來陪陪你。”
厲寒生拿起酒壺抿了口,眼前的大堂里,三個姑娘站在一起,旁邊是傻笑的許不令,他看了一眼后,聲音稍顯沙啞:
“挺好的。”
祝六靠在房舍頂端,看著下方有些手忙腳亂的閨女,想了想,搖頭道:
“祝家滅門前,我爹在樹上留了句話:‘縱橫三千里,劍斬百萬人,今朝絕于此,草折任有根’。江湖人都是如此,風光過,也落魄過,刀口舔血半輩子,總有死的一天,能在死前看到香火流傳,就是喜喪,往年再多愛恨情仇、辛酸苦辣,也算不得什么了。你今天要是不笑一下,這輩子真算是白活。”
厲寒生眼神怔怔,望著大廳里那道高挑的背影,“一拜天地!”回響在耳畔,那道身影,轉過身來,對著外面的天地拜了拜,對著他拜了拜。
“呵呵……”
厲寒生勾起嘴角,笑了下。
笑的和往日在青石巷,看到女俠走過來時一模一樣;寒窗苦讀時,看著畫像傻笑時一模一樣。
但這一笑之間,十余年從未有過其他表情的臉龐,在一瞬之間無語凝噎,繼而淚如雨下。
祝六看著蹦蹦跳跳的小丫頭,變成了扭扭捏捏的大丫頭,穿著嫁衣,額頭和男人碰在一起,眼睛里也發酸。
但堂堂劍圣,豈能在人前落淚。
祝六拿起酒壺灌了口,偏頭看向厲寒生,笑罵道:
“笑的真他娘難看!”
……
春風不平,明月幽幽。
房舍頂端,兩個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半輩子的老男人,拿起酒壺碰了下。
這一碰,是一代新人換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