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上絲竹幽幽,裝飾華美的大廳里,鶯鶯燕燕三兩圍聚閑談。
船上都是江南世家大族的夫人千金,最次也是一州官吏或者名士大儒的親眷,雖然這世道男女之防并沒有到畸形的地步,但女眷身份太高,不小心看對眼,很可能就會出現門不當戶不對,從而雙方都為難的局面。因此這艘船上大半是女眷,其他則是年幼的世家少爺和護衛。
女人湊在一起,身份再高教養再好,也難免會出現暗中攀比的情況,樓船大廳雖然看起來一片祥和,但話里藏鋒的言語到處都是,也有比較傻兮兮的千金小姐,躲在游廊里,偷瞄遠處那艘大船上的年輕俊杰。
按照蕭綺的身份,其實應該去前面那艘船的,但蕭庭已經當了家主,她這嫁出門的姑姑肯定不能再代表蕭家指手畫腳,而世子妃的身份又與場合不符,因此把自己當蕭家的親眷來了這里。
蕭綺本就是江南的千金貴女,曾經是蕭家的家主,如今又是肅王府的世子妃,許家都快改朝換代了,地位自然也一枝獨秀,在船上根本沒人敢直視。
當然,蕭綺也沒興趣讓大廳里的小姐夫人冷場,只是站在偏廳的房間里,和幾位相熟的夫人閑聊。
偏廳里除開蕭綺,還有陸紅信的夫人,也就是許不令的嫂子,此時正含笑說著:
“……紅鸞今天是不敢來,不然我準笑話她。婆婆一直都在說,以前肅王妃來金陵做客的時候,天天管她叫姨,這一晃二十多年過去,好嘛,兒子又跑過來管她叫岳母。婆婆私下里天天說紅鸞不知羞,老牛吃嫩草,下次回門的時候,非得拾掇她一頓……”
旁邊是蕭家二房的夫人,聞言打趣道:“是啊。以前紅鸞是我蕭家媳婦,蕭庭把紅信叫哥,結果現在好了,差一輩,昨天婚宴的時候,紅信坐在酒桌上,蕭庭硬是沒好意思改口叫叔,來來去去就一句‘都在酒里,不說了,喝’……”
蕭綺含笑聆聽,目光卻放在樓船外的山水美景上,心里有點疑惑。
船上的夫人小姐,乃至前面大船上的家主公子,大部分都第一次來巢湖,在船上忙著結交閑談,不會去注意船的航向,注意到了,也不清楚現在處于巢湖那一塊兒。
而蕭綺幫許不令處理軍務,很清楚廬州周邊的地理環境,在兩側景色收緊變窄后,便暗暗發覺不對——船已經進入了裕溪河。
蕭綺心思縝密,瞬間就聯想出所有可能,她站起身來,看向側屋招待的一個華貴婦人:
“錢夫人,這船是準備去哪里?”
此次聚會是蘇州錢家牽的頭,錢家雖然沒有位列五大門閥,但在江南的根基同樣不小,否則也沒法把這么多人邀請過來。
聽聞蕭綺的詢問,錢夫人以為蕭綺在船上煩悶了,連忙走過來行了一禮,看向外面:
“我家老爺說,就在巢湖上轉轉。我們也是前兩天才到廬州,讓管家安排的行程,估計下午晚宴過后,才會靠岸折返。世子妃若是在船上呆著煩悶,我去招呼一聲,讓船現在靠岸。”
說這話,明顯是錢夫人也不知道船現在要去哪里。
蕭綺娥眉微蹙,還沒來得及讓錢夫人通知船公將船靠岸,船樓外便響起了護衛的呼喚:
“情況不對,小心點!”
聲音很大,但船上的女眷顯然沒危機意識,錢夫人還皺了皺眉。
蕭綺臉色一變,連忙跑到窗口探頭查看。
蕭綺所在的游船上暫且風平浪靜,三十幾個護衛,提著刀跑向船頭,望船只下方打量。
而前方距離兩百余步的大船,則在行駛到河心某處時,猛地搖晃了下,發出巨大聲響,甲板上和船樓里的鄉紳氏族都是一個趔趄,不少人直接摔在了地上,響起了幾聲驚呼。
此處河道兩側都是石壁,河水湍急又是順風,船速很快,明顯是撞到了河底的什么東西。隨著大船撞擊后,船上的護衛亂了起來,都跑到甲板邊緣四處查看,而錢家的家主則是滿臉怒意,讓丫鬟家丁過來攙扶各位貴客。
蕭綺臉色沉了下來,這條通江河道前幾天過了三百多艘運兵船,游船再大也不可能在河心觸礁,只能是有人在水底做了手腳。
“有刺客,快停船!”
蕭綺連忙叫過來丫環蘭花,跑到甲板上,想通知前方大船的乘客提防。
可蕭綺剛跑到甲板邊緣,還沒來得及開口呼喚,腳下的游船也劇烈晃蕩了下,木頭斷裂的聲響響徹船樓,桌椅茶案在船速的慣性下滑向前方,大廳里的鶯鶯燕燕摔倒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