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城的朝會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召開了,對于國境之內的政事,全數都是送到崇文樓里,由宰輔大人和三公商議決定,至于邊境戰報,其實也是如此。
邊境苦戰,早已經丟了不少關隘。
但總歸在面對大祁邊軍的時候,南楚邊軍還是沒有徹底退出邊疆,沒讓大祁軍伍重演三十年前的那次南征之戰的光景。
對于南楚來說,這其實并不簡簡單單是和大祁的另外一次交手,其中蘊含的東西,一時之間,是說不清楚的。
反正沒人愿意在三十年之內,國境被相同的敵人踏破兩次。
如今已經是太傅的趙白圭,坐在案后翻看戰報,眉頭一直緊皺,許然坐在左手處,撿起那些太傅看過的戰報,也是眉頭緊鎖。
邊境戰事,不管這邊派往邊境多少軍力,在面對大祁的時候,其實依然不夠,他們現在唯一期望的,是顧泯領著的那支御北軍盡快南下。
實際上在知道有這么一支軍伍之后,南楚的軍心已經振奮不少。
許然合上一封戰報,開門見山問道:“太傅大人,陛下的御北軍,還要多久才能到邊境上?”
趙白圭抬起頭,看了一眼眼前的許然,這個在他面前姑且還能算是年輕人的宰輔,這些日子展現出來的東西,已經說明他足以勝任這個位置了,因此趙白圭對他,還是極為看重的。
“陛下的御北軍,只怕在回到南楚之前,還要經歷一番惡戰,大應邊軍,絕對不會坐以待斃,應當會拼盡全力將陛下攔在大祁境內。”
趙白圭站起身,和許然一前一后在窗邊站定。
“這短暫數年,南楚便想著要席卷天下,實際上是有些快了,只是局勢如此,機遇如此,只能如此應對,如今南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陛下身上,也無可厚非。”
在做了這個南楚的太傅之后,趙白圭還真比在學宮里教書的時候,多出了不少白發,這一方面是因為的確年紀越來越大,他比原本的太傅大人也小不了多少,也其實沒幾年光景了。
許然小聲道:“不過陛下要是擊潰大應邊軍,在和南楚邊軍前后夾擊,大勢便已定。”
趙白圭苦笑道:“何其難。”
許然點頭,這一點他當然知曉。
只是在看到如此局勢的時候,即便他們不是武將,也要激動。
“如今只看陛下何時能夠回到這邊了。”
許然輕聲道:“希望陛下無恙。”
……
……
在那處已經結束大戰的戰場,尸橫遍野,血水染紅平原,只是屬于南楚那邊的兵卒,尸首已經在附近掩埋,這里剩下的,只有大應邊軍的兵卒。
一對主仆登上一座早已經破碎不堪的小山,俯瞰這片戰場,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直到很久之后,那個紅發男子,才輕聲道:“乍眼一看,好似回到了當年,不知道陛下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一身白袍的寧啟帝,淡然笑道:“帝王一怒,流血千里,這個小家伙生了氣,殺了幾個金闕,倒也不錯。”
說起那場在大戰之外的大戰,赤發親眼得見整個大戰,也有些感慨,“陛下覺得,他只是得了大應氣運,才會如此強大嗎?”
寧啟帝反問道:“你覺得呢?”
赤發笑著搖頭,“臣覺得不了。”
這次就輪到寧啟帝笑了。
這位坐看云舒的帝王,緩步走過這座小山,然后破天荒的說起些之前不曾提起的故事。
“朕去過彼岸。”
這句話作為開頭,但赤發沒有任何的驚訝,而是笑道:“其實臣猜到了。”
寧啟帝沒說什么,赤發補充道:“要不然陛下為何這么清楚彼岸的事情?”
寧啟帝說道:“朕在彼岸,也并非寂寂無名,只是最后倦了,便想辦法回到了這里。”
赤發問道:“那就是說,陛下最開始下葬帝陵的時候,并未真正死去等待轉生,而是去了彼岸,而后才回來的?”
寧啟帝點了點頭,這雖然是辛秘,但告訴赤發,無妨。
當初他和四海之外的敵手廝殺,雖說重傷,但依然有兩個選擇,要么是離開這里前往彼岸,要么就是在帝陵里等著復生,寧啟帝心思縝密,其實做了兩手準備,帝陵里的轉生之法他在施展,而他卻沒有立即留在帝陵里,而是就此去了彼岸。
只是后來他又回來了而已。
“在他們看來,朕從那邊回來,是可恥的,但朕覺得他們其實才是可悲的,一群人,沒有一個人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赤發沉默,這些辛秘不清楚,他只能聽著。
“一視同仁,本就是愚蠢的,本該天才的人,死在微不足道的地方,你難道覺得不可悲?他們本就該擁有更為璀璨的以后,可惜大部分人卻死在無謂的最開始。”
寧啟帝說起這些話的時候,滿是譏諷。
赤發說道:“依著陛下,那到底該如何?”
寧啟帝一頓,而后才緩緩開口說道:“要是依著朕,平庸的,最先該被舍棄。”
“那都是金闕之上才能去彼岸,怎么判斷所謂平庸與否?”
赤發這個時候完全忘記自己的身份,而是在認真的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