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樹坐在對面,專注而不易引起察覺地打量著她,越發覺得總裁與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有誰第一次離開地底會表現的如此平靜?不要忘記她才十六歲。
這個小姑娘絕對不像資料里顯示的那樣簡單,至少她的身世不可能那么簡單。
是的,她的身世雖然很慘淡,但很常見。在星河聯盟里,由政府提供的二次基因改造無效,又無錢進行自主基因優化、從而被疾病帶走生命的人太多,至于被基金騙局逼到自殺的人則更多。
問題是她與遠在主星的董事長到底是什么關系呢?
銀灰色的飛行器在云霧里不停上升。
那些云霧比遠處看的到要稀疏很多,比教材里寫的地表云層更是淡很多,視線可以輕松地穿過去。
鐘李子靜靜看著窗外,看著鋼結構崖壁上涂著的那些舊時代標語,看著那些從縫隙里冒出來的廢水,忽然想到地底街區里偶爾會下雨,難道就是這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云霧盡散,鋼結構崖壁漸漸被更新式的懸浮式承重臺取代,兩邊也分開的越來越遠。
最明顯的變化,便是上方的碧藍天空面積越來越大,白云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像課本、電視上看到的那些畫面。
忽然,飛行器躍出了地面。
太陽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了窗外,出現在鐘李子的眼前。
這一刻,她再也無法保持鎮靜,微微地張開了嘴,想到了曾經看過的一個紀錄片。
一只深海的鯨魚向上游了很長很長時間,終于沖出了海面,來到了天空里,發出歡愉至極的低沉叫聲。問題是那只鯨魚在天空里只停留了很短的時間,便再次落入海中,最后被那顆行星上的漁船拖回了港口,變成了食物以及蛋白粉的來源。
自己也會這樣嗎?
銀灰色的飛行器忽然開始下降,在空中畫出一道明顯的弧線。
不知道是不是讓她聯想到了那只鯨魚,還是她想到了即將踏入的陌生世界,她緊張地抓住了安全帶,下意識里向四周望去,卻沒有看到那個令她心安的身影。
你這時候在哪里呢?
……
……
地下街區的人們久不見陽光,便覺得路燈也美了起來。
只是路燈不分晝夜地亮著,于是那份美很快也淡了。
井九站在一根壞了的路燈下,等著天空的那抹黯淡陽光閃過,然后又等了很長一段時間。
還有很多數學論文要看,等待對于他來說并不難熬。
路燈微閃,上方無比高險的鋼鐵崖壁變得漆黑一片。
他背著雙肩包走到小巷子的盡頭,沿著已經銹蝕的鐵架飛了起來。
夜風把帽子掀開,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越過了新世學院所在的那道崖坪。
在這個過程里,他通過網絡把飛行途中的所有監視器都調整了方向,同時關閉了各平臺之間的十多個掃描儀。關掉掃描儀會引起警報,但只要關閉的時間足夠短,便會被那些人浮于事的部門歸結為強電流波動或者別的莫名其妙的原因。
新世學院那臺爆炸的元氣測試儀,讓他對自己通過電視、書籍得出來的推論很有信心。
如果那些鋼鐵墻壁上有燈光,如果有人的眼力足夠銳利,這時候便能看到一幕特別神奇的畫面——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少年,背著雙肩包,就像是要去上學,在那些鋼鐵巨梁之間穿行,腳尖輕點便能跨過數公里長的距離。
所有的掃描儀與監控設備都在他的腦海里,他設計的線路堪稱完美,沒有遇到任何障礙,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如果他變成一道劍光那會更加簡單,問題是黑暗的宇宙一角里始終懸浮著幾艘戰艦,任何超出常識速度的運動物體都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他在鋼鐵巨梁之間跳升著,像鐘李子一樣看到了那些從縫隙里流出來的污水,看到了那些過往只能在下方仰望的生活平臺,看到了那些建筑。在過程中他還經過了幾層明顯有些不一樣的封閉式平臺,用的是老式混凝土,上面到處都是豁口,有可能是遠古時期戰爭的創傷遺留。
黑沉的天空漸漸有了些顏色,那是溫暖的淡紅,就像是趙臘月心情好時,弗思劍散發出來的光芒。
嗖的一聲,一個黑影出現在巨大的懸浮式承重臺邊緣,悄無聲息越過磁力護欄,向著遠方的那座都市走去。
這個時候,朝陽從遠方的山后躍了出來,照亮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