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宇宙里能夠傳播聲音,此刻必定一片嘩然。
飛升者們很是震驚。
青山祖師是人族的第一個飛升者,擁有難以想象的歷史地位,此時卻被一個青山宗的直屬晚輩這般嘲弄。
接著他們想到井九的真實身份,又有些理解,畢竟那不是人族的一分子。
青山祖師緩緩抬頭,露出笠帽下的丑陋容顏,神情漠然,沒有因為這句話有任何情緒波動。
欺師滅祖其實算不得青山宗的歷史傳統,但青山弟子也沒有尊師重道的習慣。
至少從太平真人、景陽真人這一代開始便是如此。
井九對師父沉舟真人的印象很模糊,對師祖道緣真人有幾分感情,至于對無數人視若神明的開派祖師……印象一直非常差。
那年在朝天大陸他對趙臘月等人說過,開派祖師把萬物一劍視若仆人與工具,甚至是奴隸,但他把萬物一劍視作朋友、玩伴。所以他們通過同一把劍領悟出了完全不同的劍道。
這便是道不同。
道不同不相為盟,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他只是不明白那位為何會站在祖師那邊,視線穿透冰面,落在花溪依然可愛、但絕對不天真的臉上。
先前他對花溪說他們是同一類人,花溪說他現在還不是,這不是充分的理由。
花溪很平靜,沒有任何畏懼。
只要千里冰封陣散開,在這極度寒冷而嚴酷的宇宙環境里,她瞬間便會死去。但作為觀察者的她只需要動念便能以光速離開,至于留下的這具身體——不過是她用頸后芯片控制的一個復制人而已,她根本不在乎。
她說道:“那天在857基地的套房里,我問過你幾個問題。”
……
……
“如果暗物之海的問題解決不了,你會不會試著離開?”
“當然。”
“最后一個問題,如果要你犧牲自己,換取更多人活著,你會愿意嗎?”
“不愿意。”
“為什么?”
“我活著,便是人類活著。”
……
……
井九記得那幾個問題,當時他就知道那是考察的一部分。
如果提問的是李將軍或者青山祖師,他知道應該怎樣回答才能得到高分甚至滿分。但提問的是她,他不確定她想聽到怎樣的答案,所以他直接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他覺得整個人類都不理解自己,但她可以理解自己。
花溪看著他說道:“你說你活著就是人類活著——問題在于,人類自己不會這樣想。”
井九平靜說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就是人類。”
這句話當然有前提,是某個特定時刻、特定情形的描述,但不管如何,一個人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都是極其難以想象的事情,這已經超出了自信與自戀的范疇,很容易被看作癲狂。
要知道不管是花溪身后的那位智慧生命,還是那位逝去的神明都不曾如此自況過。
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都被震撼的無法言語,李將軍挑眉,紅色大氅無風而飄,只有青山祖師漠然如前。
花溪沉默了會兒,說道:“席勒在一本歷史里寫過一位皇帝。直到現在我也不確認那個皇帝是不是真實存在,但那個皇帝說過的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他說朕即國家。現在看來,你比他還要狂妄。”
井九說道:“我不知道那位皇帝最后是死于非命還是慘遭羞辱,但我想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必然是真這樣認為的。”
花溪說道:“那么為了證明這句話,很自然地,你需要戰勝整個人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