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有些唏噓的說道:“伯雅要看,那就拿去,那邊還有半箱子,都是這類的筆記,你當做是傳記看就好了,里面有些自夸的話,還請伯雅提某保密,都是少年放浪形骸,夸下的海口。”
誰都有少年的時候,盧象升同樣也有書生意氣,揮斥方遒,自己年輕的時候,也覺得自己當了首輔,這天下必然是海晏河清,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盧象升逐漸的放棄了兒時那些幻想,變成了專攻軍政的將官。
再回頭看自己少年時候的話,覺得不堪回首。
是自己忘了當年許下的大話,他無臉面去面對那段激昂的歲月罷了。
皇帝下了詔書,讓他升任右參政兼副使,整頓大名、廣平、順德三府的兵備,就是以文轉武,雖然很多人勸他,但是他依舊提舉了天雄軍這一差使,并且過了年前往陜西、山西平定民亂,安定地方。
“人生誰無少年時,甜苦酸辛各自知啊。”孫傳庭當然看到了盧象升那些傳記里的一些評語,對朝政的一些見解,和一些當年許下的大話。
盧象升笑著介紹這練兵的種種:“其實這練兵萬歲深得精髓,不打是沒有強軍的。整日里操練是必不可少,若沒有操練則沒有軍隊。”
“可是這新軍最大的毛病,就是一到了戰陣,就軟了腳,砍人都不知道是刀背還是刀身,火銃對著天空尤不自知,還噴到自己人,就麻煩大了。”
“可是咱們萬歲,以西山的山魈和通惠河的黑眚為實戰練兵,就是一個最好不過的速成的法子,通惠河上的陸龍王,還有那無為老母手下那些教兵,都是下手的對象。”
孫傳庭的了然的點了頭,對于盧象升的這個提議深表贊同,他笑著說道:“某正有此意。雖然陸龍王和無為老母人數眾多,但是他們的確是新兵最好的靶子。”
盧象升抿了口茶,想了很久叮囑道:“要說軍隊這士氣,天雄軍都是由大名、廣德、順德三府之地的老鄉、朋友、兄弟、家人等等組成,往往一個人戰死,就可以激發大部分人的憤怒和血性,所以戰力極強,一旦遇敵,就緊緊咬住打到底,不脫層皮沒法跑。此乃血仇也。”
“但是這種鄉團,最大的問題就是結伙兒現象嚴重,尤其是這逃營,如果只要有一個人逃跑,就會有很多同鄉的親朋逃跑,導致戰斗潰敗,這也是鄉勇最大缺點,天雄軍是平定民亂,還可大用。”
“但若是伯雅要給萬歲練兵,那伯雅可要當心了,你們面對的可是遼東建奴騎卒,若是以此法構軍,介時戰時稍有不順,就是潰營千里,若覆水難收,在構軍之初,就要想到這里。”
孫傳庭了然的點了點頭,這種鄉勇順勢則愈強,逆勢則愈弱,完全滿足不了大明皇帝的需求。
孫傳庭深知萬歲到底要的是什么軍隊,雖然大明眼下在議和,但是萬歲的路數,怎么看都是在肢解建奴,當建奴的抵抗愈加頑強之后,付諸于軍事行動在所難免。
孫傳庭清楚的知道,京營這兩萬騎兵的戰場是遼東。
孫傳庭在盧象升這里取經之后,又直奔著大明關遼鐵騎的建立者孫承宗而去。
“見過孫帝師。”孫傳庭拱手行禮。
大明的跪禮很古怪,弟子見座師要行跪禮,上下級見了也要行跪禮,這是從于謙被明英宗朱祁鎮殺死于菜市口,興起的規矩。
朱祁鎮這個扣門天子,不僅奪門之變里的封爵危害著錦衣衛們辦案,與關外多有勾結,而朱祁鎮下旨砍了于謙之后,大明這股跪拜的風氣,應運而生。
一直到海瑞時候,才剎住了這股動不動就下跪的風氣。
海瑞有個雅號叫海筆架,就是硬梗著脖子不肯行跪禮,唯獨見嘉靖皇帝的時候,稱君父而拜,跪在嘉靖皇帝面前,罵嘉靖皇帝,嘉靖嘉靖,家家干凈。
自此以后,大明朝的臣工們,有的會見到座師先磕頭,見到上級再磕頭,嗑著嗑著把膝蓋磕軟了,骨頭就軟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但是有的人,不愿意磕頭,就是硬挺著,慢慢的也都隨緣了。
按理說,孫承宗現在貴為四海同宗盟主、東林黨魁、復社、東社、蓮花詩社等首席筆正,作為東林黨的孫傳庭,應該磕一個。
但是,他孫傳庭屬于不愿意磕頭的那一類人,但凡是他肯磕一個頭,也不會死在李自成手中了。
因為不磕頭照樣可以飛黃騰達,為什么非要磕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