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帝手里握著一本密諭,從昨天晚上一直看到了今天早上,似乎是在看奏疏,又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好。”朱由檢將手中的奏疏,遞給了王承恩,披上了件大氅,就向著文華殿而去。
朱由檢罕見的沒有坐在文華殿重重帷幔之后,敲鐘玩什么上意不可琢磨的把戲,而是坐在了大黃色錦緞長桌之前。
“萬歲安泰。”
朝臣們站起身來,行了個禮,施施然的坐下,孫傳庭依舊在南海子的軍營里,但是朱由檢沒讓人撤了這第二十七席,也沒人敢把椅子給撤走。
“今日廷議,第一議。戶部尚書畢自嚴上言成立戶部銀莊,整頓京城私鑄之風。議!”王承恩拿出了奏疏。
今天這議題的第一議,王承恩就擦了擦額頭的汗。
“臣有異議。”吏部右侍郎周延儒站了起來,慷慨激昂的說道:“萬歲!此策實乃禍國殃民之舉,臣以為,戶部此舉怕不是為了盈私庫,而不是為了整頓私鑄,還請萬歲明鑒。”
周延儒說完,看著愣神的大明皇帝,高聲說道:“還請萬歲明鑒!”
“啊?卿剛才說什么?”朱由檢猛地回過神來。
“萬歲,戶部此策,臣以為乃是苛政之策,民寡而無百日之蓄,若是戶部設銀莊,斂天下之財,百姓困頓無以為繼,介時,民不聊生,天下傾覆,臣以為,此乃禍國殃民之舉,臣以為,此策甚是不妥。還請萬歲明鑒。”周延儒只好重復了一遍。
畢自嚴剛要站起來,朱由檢卻揮了揮手,示意畢自嚴坐下,他自己笑著問道:“敢問周侍郎,古者四民,有士、有商、有農、有工。德能居位曰士,辟土植谷曰農,巧心勞手成器物曰工,通財貨曰商。敢問周侍郎,這民不聊生,是哪一民?”
“自然是天下黎民!”周延儒一點都沒含糊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朱由檢反問道:“諸王、列公、官、吏、巨賈、豪商多畜奴婢,田宅亡限,與民爭利,百姓失職,重困不足,陜西民亂四起,近聞湖廣亦有響應如云,敢問周侍郎,諸王、列公、官、吏、巨賈、豪商,算是民的話,那這些民亂和如云的百姓,算不算民呢?”
“這……不過是一些刁民作亂罷了。”周延儒稍微猶豫了下回答了這個問題。
朱由檢拍桌而起,大聲喝彩道:“好一個刁民!”
“萬歲……”周延儒瞬間就慫了,就差跪到地上請罪了,實在是這新帝登基以來,殺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袞袞諸公,朕問你們,你們也認為他們都是刁民嗎?”朱由檢示意周延儒坐下,他自己同樣坐下。
無人敢應答。
二十六員重臣,噤若寒蟬的等待著大明皇帝的訓話,今天的大明皇帝顯然是帶著氣來的。
朱由檢嘆氣的說道:“朕前段時間有個案子,親自過問過,想來諸位也聽說,有一驛卒,名曰李自成,被朕叫到了京師。”
“他鄰居張老漢的驢,在縉紳門前拉了糞,縉紳逼著張老漢把糞給吞了,張老漢死了,全家都死于饑荒,這件事冤無頭債無主,就落到了這驛卒身上,前些日子,代理順天府事張方平處理了這個案子。”
“朕以為這樣的事,朕聽一次就夠了,這一次,朕這里有個新鮮的。”
“東舍飯寺去歲冬,在城西撿了一家人,父親害了病,沒過冬,人就走了。就剩下母子倆,舍飯寺舍飯的日子過了,母子只能被迫離開,回到家中。因為家中壯丁死了,這田被村里的宗族長,將田許給了旁人,母親受不住,去找人理論,還被打了。”
“這母親上吊自縊,被家里的孩子救了下來,孩子自己去乞了些米,回到家中時,母親還是吊死了。”
“這孩子十四歲,入夜潛入了宗族長一家,上上下下殺了三十七口人。現在羈押在順天府里,諸位,這件案子,張方平請旨圣裁,你們說,朕怎么裁?”
朱由檢左右巡視著朝臣們,卻是無一人應答。
“說話呀!啞巴了嗎!”朱由檢忽然高聲咆哮著,對著朝臣們大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