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風寒了……
盡管不愿這樣去想,但事實就是這樣。
海棠很清楚,長安城的冬天,染上風寒是怎樣的下場。
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也許只是一場頭疼腦熱,渾身乏力。
但對于她,對于這個城市里的乞丐而言,染上風寒,等于死亡。
我也要死了嗎?
海棠沒有什么恐懼。
畢竟她活到現在,一直就沒有過希望,所以也根本不了解,什么叫做絕望。
她閉上了眼睛。
也許睡一覺起來,自己還能活著?
以往她就靠這招撐過了無數的疼痛與饑餓。
“呼……”
海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墻角。
也許是錯覺,閉上眼后,她竟覺得風雪比之剛才,要小了許多。
不對!
海棠猛然睜開眼睛,嗓音嘶啞地喊道:“誰?”
她不是什么好欺負的人。
海棠很小的時候就懂了一個道理。
善意是強者的慈悲,而像她這樣的,如野狗般的乞兒,根本不存在,也不能存在任何善意。
越是窮苦,卑賤之人,就越會變著法兒地傷害他人。
又是來搶地盤的嗎……這種天氣?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瞪出了平日里最兇惡的眼神。
然而,出現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些野狗般的同類。
擋住漫天風雪的,是一個僧人。
他很年輕,穿著一身老舊的僧衣,似乎快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白色的雪花纏在他身上,他的眸子很亮,很干凈,就像……夏天晚上的星星。
“施主。”
他彎下腰身,把手遞到了她面前。
海棠一看,那只手上有一個雪白的饅頭,正微微地冒著熱氣。
很奇怪,若是以往,她早就迫不及待地奪過饅頭,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了。
生活教會她,只有吃進了肚子里的食物,才不會被人搶走。
但這次……她猶豫了。
好干凈的饅頭……
和這和尚的眼睛一樣干凈。
她想奪過饅頭,但想到自己畸形又骯臟的手,又忽然怕了。
她怕弄臟了這個饅頭。
“施主,雪大了,快回家吧。”
和尚的聲音再次在海棠耳邊響起。
等她回過神來時,饅頭已經在自己手上了。
雪好像小了一些。
海棠瞇著眼睛,伸出手擋住風雪,看向和尚的背影。
他的腳步有些踉蹌,走到了橋頭處,盤腿坐下,很快,雪花就落滿了他全身。
瘋子吧?
海棠驚奇地看著他。
注視沒持續多久。
畢竟,看著一個雪人并不是一件太有趣的事。
至于那個饅頭,已經被海棠一點點撕下來吃掉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體力在恢復。
海棠撐著墻壁,努力地站了起來。
如果能活著,就算以再丑陋的姿態,海棠也想繼續活下去。
她沒有回頭去看那瘋子般的和尚,朝著自己那不能稱之為家的破廟,一點一點地前行。
眼看著就要拐角,海棠終于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了那橋頭白茫茫的雪人一眼。
如果明天你凍死了,幫你收個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