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徐光啟才抬起頭,目光在沈庭筠兩人的臉上掃過,緩緩說道:“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做什么。雖然我們坐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上,可是當今天下,依然是理學的天下。各個地方的書院你們也都知道,各個地方官員的出身你們也都知道,如果我們現在和黃克纘打起來,高興的就是他們,同時也會讓陛下對我們不滿。”
“因為陛下用我們的時候,我們不也是名不見經傳?我們不也是被朝廷排擠?如果我們現在排擠黃克纘,那我們和之前的人有什么區別?這讓陛下會怎么看我們?所以我們什么都不能做。”
一邊的沈庭筠點了點頭說道:“或許我們可以和黃克纘一起。原來我還有一些擔心,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來做的話,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
“我心里不畏懼,只是擔心事情會不成,那樣我們所有的心血就都白費了。但是現在有了黃克纘,他可以替我們頂在前面。比起我們,他更顯眼。”
李之藻也點了點頭,贊同的說道:“是這個道理。”
徐光啟下了定論,直接說道:“所以我們什么都不用做,我們不但什么都不能做,反而還要支持黃克纘,如此一來,陛下會覺得我們公忠體國,同時也會讓黃克纘為我們承擔風險。”
在這一個時候,三個人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算是達成了同一個方向。
“那這件事情就這么辦。”沈庭筠點頭說道:“明天我們就去找黃克纘,禮部上下全部都配合他,我相信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這個結果是對我們有利的。”
這三個人達成協定的同時,黃克纘正在家里和兒子黃永吉談話。
黃永吉有一些擔心的看著自己的老爹,擔憂的問道:“父親,如此做法是不是太冒險了?恐怕到時候支持父親的人不會太多,這樣的話可能會出問題。”
黃克纘擺了擺手,笑著說道:“你想多了。這個世界上人心險惡,你父親我為官多年,深深的知道官場上的人心更險惡,從來就沒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和支持者。只有在有利益的時候,他們才會跟著你,不然誰會?”
“即便是坐到了內閣首輔的位置上,那又怎么樣?你在位的時候,自然是所有人都敬著你,可是一旦你不在位了,那就是人走茶涼。你真的以為他們是尊重你?”
“不是的,他們尊重的只是你的官帽子,同時也是在尊重他們自己。因為在官場上混,只有你尊重了別人的官帽子,別人才會尊重你的官帽子,這才是官場上亙古不變的道理。”
“只要你父親我這一次把荀子的事情敲下來,立刻會有人跟進。他們不是跟著我,他們跟著的是這里面的利益,如果出現了新的一個學說,誰占據的早,誰就會成為這個學說的最早說話的人,他就能夠獲得更多的利益。”
“在官場之上,敢冒險的人很多,為了權力,不要命的人都有。你要知道一件事情,這個世界上賺錢是有癮的。你看很多人他的錢一輩子都花不完,哪怕傳給他的敗家的后世子孫,翻身打個滾也花不完,可是他還在拼命的賺錢。為什么?你以為為的是錢嗎?并不是的,他想要的只是賺錢的快感。”
“當官也一樣,當官也是有癮的,而且這種癮比賺錢來的更快。所以官場上每天來來往往的各種人,總都是在想著往上爬,今天做七品嫌小,就想換一個五品;明天做五品也嫌小,就想換一個三品。”
黃永吉有一些遲疑,看著自己的老爹問道:“那這個世上就沒有一心為國為百姓的嗎?”
“有,”黃克纘點了點頭說道:“可是又有多少呢?大明朝就有一個海瑞,其他人或許也還有,但是并不多。可官場之上,像父親說的有官癮的,這樣的官員有多少?”
沒等黃克纘繼續說,黃永吉先開口說道:“如黃河之沙。”
“所以你的父親從來就不擔心沒有支持者,會有人跟著你父親的,同時也會有人反對。你要記住,兒子,在官場之上如果沒有人反對你,那你就危險了,陛下不會讓你做高官的。”
“是因為平衡吧?”黃永吉問道。
“是,也不是。一個沒有敵人的人,讓陛下將來怎么收拾?”黃克纘說到這里,自嘲的笑了笑。
看著兒子似懂非懂的樣子,黃克纘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這樣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的書讀得怎么樣了?”
“回父親,兒子一直在用功。”黃永吉開口說道:“兒子不但在看荀子,還在看韓非子和法家的書。”
聽了兒子的話,黃克纘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就最好了。過些日子我把你弄到皇家書院里面去,到時候我們父子二人同心,這大明一定會有我們的一席之地。說不定到了那個時候,韓爌這個內閣首輔就做不下去了。”
黃永吉有些沉默,或許父親說的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