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的道理不多,只是跟著我的師父一段時間,他不是個好東西,但卻說了很多話語,還有一些是我自己摸索與得到的,于是我最開始覺得,人和人不都是一條命一個頭,兩手兩腳兩眼睛,眸子都是黑色的,看到的世界都是一樣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但后來,我就知道了,原來即使是一條命,也未必都是相等的,有人耳聾,有人眼瞎,有人鼻子不能通氣,有人口不能言,有人肢體殘缺。”
“耳聾的人不能當箭師,眼瞎的人不能燒陶器,鼻子不通的人不可以當斥候,不會說話的人無法表達自己的思想,肢體殘缺的人干不了重活計。”
“連最普通的生命都不對等,更遑論那些出身就高貴的人呢,所以,有人走出蠻荒晚了,就成為奴隸,有人走出蠻荒很早,就成為主人,先進的奴役落后的,這是理所當然!”
奴隸們聽著他的話,越發的不解與絕望,他們本以為這是一位激進的,有大志向和理想以及兇殘手段的人,卻沒想到,原來他不當奴隸,只是不想讓他自己當奴隸而已。
連藏在暗處的汜林眾人也懵了,但是他們卻沒有出來,也沒有露出絕望的神色,因為他們知道,楚酓這個瘋子,要么直接動手殺人,一旦說話,那每次說話都必然會反轉意思。
果不其然。
楚酓話峰一轉:“成為奴隸是先祖的失敗,但是做不做奴隸,卻是取決于自己了,當奴隸不是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事情,是覺得當奴隸的時候,主人所說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錯了!不過是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的關系而已,而不是主奴生來就是天經地義!”
“這些人打斷了你們的手腳,放過了你們的性命,你們還對他們感恩戴德,覺得主人心善,為了爭奪成為倉梧之民的機會,甚至去殺死自己的親族兄弟,其實你的后代也未必就喜歡當這個倉梧之民!”
“人不能為祖先作選擇,但是可以為后代作選擇!”
楚酓說到這里,他開始哼起歌謠,他要高歌唱誦,那是俱有反抗精神的古老詩歌,他眼前已經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倉梧民,還有一點就是接下去的話他不會說了。
他畢竟是個南蠻子,雖然這個時代蠻也并不是“劣等”的代名詞,僅僅指的是各個地區居住者的性格而已,東夷人好射,西戎人善馴,北狄游牧,南蠻孔武有力,而中原人不過是居住在黃河出山口那一片的人而已,僅僅指代的是“居住中間之原野的人”罷了。
但隨著文明的推進,總有一天“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會成為貶義詞,那時候不會有東夷人彎弓驕傲的說自己是東夷,或者南蠻人揮舞斧頭展現力量自稱是勇武的南蠻子。
這就是一種廣義上貴賤的分化了,在強大力量的影響下,弱小者不經意就會覺得自己是卑賤的,就如同如今的西大荒,北方有共工之臺,依舊是射箭者不敢北望,因為敬畏九州伯的威靈。
“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
【勞動果實不能自己享受,尊貴者出門卻有軒轅乘坐,民眾卻要離開自己的草屋!】
這是黃帝時代的一首歌,而君子在那個時代,則指代“王的子嗣”,是君王之子而非道德之人,而小人指的是廣大草根民眾。
黃帝曾經與炎帝、蚩尤,經歷四五十戰,勝后又以蚩尤部一支首領“清”為重臣,再經大小五十二戰而服天下,是真正“身經百戰”,于是才能合諸侯于釜山,鑄鼎于荊山,在這個過程中,這首歌被黃帝保存下來,或許是曾經一些不服從的人所吐出的吶喊。
但不論怎么樣,它被流傳下來了,雖然不知道黃帝為什么讓它流傳下來....但....
楚酓開始高聲唱誦歌謠,而一瞬間,四面八方,都漸漸響起這一首歌!
“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
沖天的火光,在石城周圍出現,在楚酓出來吸引注意力的時候,逃奴們已經分散到各個地區,上千人分開,抱著必死的心,制造出巨大的混亂,燒毀房屋與糧倉,焚燒著整片倉梧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