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禮苦笑一聲道:“詳情家父都清楚,李長生去過我家,說過這事。”
“那錯不在二叔呀,張族長為何要行此嚴厲家法?”
張守禮嘆了口氣,神色黯然地道:“還不是為了息事寧人!”
“俗話有云:蒼蠅不叮無縫之蛋。守義貪色好酒,又喜歡接交一些下九流,難免被人設計。”
方景楠楞了楞,什么叫難免被人設計?這邏輯他一時轉不過彎來,因為張守義容易被騙,所以他活該?
“這個……”方景楠緩了緩道:“如果張家的一個孩童,因為年幼力弱,在街上被壞人綁了,那也只能怪她沒有自保的能力?”
“不,”張守禮道:“要怪她既然毫無自保之力,為何還要單獨上街。”
……
方景楠服了。
他之前聽過一個段子,夏天有位美女走在街上,結果被人奸污了,奸污她的人被抓后反而罵說,誰讓你長這么漂亮還上街的。
如果張氏是那個受害者的家人,那他們則是會點頭贊同:您說的對!
這一刻,方景楠有立馬下車的沖動。
可緊接著的一聲深沉的嘆息,又讓他改變了主意,張守禮深深嘆道:“幾十年來,針對我們張氏的謀劃一波緊接一波,屢擋不止。初始我張氏尚還有力,他們悄默地進行,近些年他們的舉動是越來越激烈,上月中旬,我們族學剛開課,當即被十幾個蒙面暴匪帶著刀沖進去,殺人放火,死傷數十!”
“我們陳情縣衙抗議,田知縣表面答應,實則連衙內班役都沒派出,其心昭昭可知!”
看著張守禮一臉的痛苦與無奈,方景楠對這個受到多年打擊的氏家大族有些同情起來,他緩緩地道:“天不救人人自救,求人不如求已,張氏身為百年旺族,難道自己不會反抗嗎?”
“怎會沒有!”張守禮陡然聲音巨大,跟著他雙目望向自己手中的拐杖,一絲清淚從眼眶中流出,這是一抹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涼,“代價太大啊!”
“三十年前,那時我正值壯年,自小勤思苦讀得中秀才,正準備參加鄉試,一場襲卷整個張氏關聯三族的陰謀襲來。那會兒家父已是族長,在他的引領下,我張氏與母族妻族三族團結互助,潛心謀劃,最終戳破詭計,把為首的平陽府知府都拉下馬來。我們贏了!”
“……然而,我們只是贏了當下,卻是輸了未來,輸了我蒲州張氏百年的未來!”
“家父說,未來百年,我蒲州張氏將消散于天下,或許以后才有重新崛起的機會。”
方景楠不解地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張守禮沉默良久,搖了搖頭,嘆道:“那事之后,朝廷大員及背后的家族達成了一個潛則,他們斷了我們的仕途。蒲州張氏的子孫后輩一律不準入仕,再之后,我們張氏子弟連獲取功名都是難上加難。如此,缺失了進升通路,族中后輩誰還愿苦讀圣賢書?”
方景楠全然明白了,這是絕戶計啊,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無論在什么年代,用功讀書都不是件輕松的活計!
呼朋喚友,吃香喝辣,調戲良家婦女難道不香?
讀書?讀書干什么,又考不中功名,就算你實在有天份才情,擋都擋不住,可考中了人家不讓你入仕當官,書不白讀了。
這簡直是打壓一個氏宗大族,最有效最簡單也最安全的法子!
“為了搏取各官的青睞,我們送了多少銀子,可結果,卻是連秀才都換不回一個。”
“張家子侄不再讀書,又有點閑財,除了混跡市井還能去哪。”
方景楠沉聲道:“就算入不了仕,當不了官,書還是要讀啊!”
讀書使人明智,可以不會考試,但不能不會讀書。張氏如果按此下去,不消幾代便能把家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