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這位老伯,有點耳背呀。”駱紹槿牽馬向前走去。村路彎彎,籬樹蕭疏,就見路邊窩著幾間茅屋,那婦女正在廚房前的水甕前洗菜。
山里人家也頗有巧思,用一節節的竹簡相銜接,從嶺間將水引到屋前,倒跟南京上海等城市里的自來水一般了。
駱紹槿心下感慨,輕聲問道:
“這位阿姐,從前面轉到龍泉縣去,該怎么走啊?”
“姑娘,你江西那邊過來的罷?去龍泉縣最近的,就是……”那婦女爽朗地笑著,將木盆里的蔬菜漂了漂,兩手撈起,抬起頭來,目光一對上駱紹槿,她臉上笑容忽然一滯,嘴里未說完的話,也硬生生語塞了。
駱紹槿這才明白過來,自己一夜奔波,風塵仆仆,定早已蓬頭垢面、骯里骯臟了,忙捋起袖子揩了揩頭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姐,能不能借盆水,洗洗臉?阿姐?”
“哦,好,好好。”這婦女終于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連連點頭,慌里慌張地將手中蔬菜朝旁邊石上一擱,嘩的一聲,將盆里的水倒了,執瓢咣的一下,從甕里打了水,手腳飛快地將木盆抹了又抹,揩了又揩,好一會兒,才感覺滿意,另打了兩瓢清水,然后恭恭敬敬地將木盆端到一個木架子上,兩手縮回,甩了甩,笑著請駱紹槿洗手。
駱紹槿知道山里民風純樸,熱情好客,當下也不為意,先道過謝,然后從馬上抱下囡囡,姑侄倆就著盆里的清水,洗手洗臉,撣抹身上塵土。討了茶喝,飲了馬。
在這過程中,出于禮貌,駱紹槿跟這婦女閑聊了兩句,問起她的家人。
這婦女說馬上要夏收了,男人一大早就帶孩子下地開溝放水去了,村里老爺人好才把地佃給她家,一定得侍弄好的,不然下年就佃不到了。
末了這婦女又羞澀地說,要是不嫌棄苦柬拌飯,就留下來隨便吃點。
駱紹槿嘗過那種苦柬拌飯,說是飯,其實攏共沒幾粒米,搟上兩個番薯,拌上大量的苦柬菜,極難下咽。頂餓倒是能頂些餓,只是吃得多了,人的臉都發青。
她本來擔心囡囡肚饑難耐,但想到前頭不遠便是圩鎮,又急著趕路,便婉言謝絕了。
見她不愿留下來用飯,那婦女臉上羞色更濃,便給她帶路。
這當兒,天仍未大亮,村里的籬落人家卻已炊煙裊裊,田地廣袤,雞鳴犬吠之聲相聞。稍遠處,又有成群的牛羊在山坡上徜徉,牛黃羊白,樹綠山青,牧童的哨笛悠揚。
沿路的村人見了,都驚奇地顧盼著她們,看人看馬,滿臉驚奇。時而碰上一兩個熟人,這婦女邊大步走著,邊爽朗的打著招呼,有時喝斥驅趕一下那不識趣亂吠的野狗。
出了村子。臨別了婦女指著前頭,說一直走,十里路左右,有個飛狐鎮,過了鎮西頭的石橋,往左一拐,便是去龍泉縣的大路啦。
駱紹槿急著趕路,見馬兒飲水休息后,神色恢復了些,便翻身上馬,向飛狐鎮馳去。
目送駱紹槿消失在山道上,那婦女臉上悵然若失。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飛奔回村。
在村口的小河口,曲水映照籬樹,幾個婦女正在洗衣服,見了便問她剛才那個是哪里來的親戚,這婦女左右看了看,驚喜地回答道:
“大家曉得我遇上哪個了嗎?”
“哪個?”幾個婦女詫異地問。
“俏飛燕呀,我見到俏飛燕啦。”這婦女極其興奮,差一點手舞足蹈起來,“哈哈,她在我家灶房門口向我問路,還打水洗臉飲馬,跟我說了好久的話……差一點就要在我家吃飯啦。哎喲,聞名不如見面,牽馬背著槍,那身手比戲臺上的武生還伶俐,人長得跟月宮中的嫦娥一樣,哎喲,好看,好看,真好看。”
“俏飛燕?大名鼎鼎的俏飛燕?”
洗衣服的一干婦女全停了手里的活計,瞪大了眼睛,連衣服順水漂走,都無人察覺。
花花綠綠的衣服順水漂下,驚起一群覓食的鴨子,撲扇著翅膀,拍擊著水面,呱呱的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