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箱子都開了蓋,小箱子里面,碼著十來根紅紙塊兒,大木箱子里面則碼著一捆捆整整齊齊的紅紙棍兒。
有經驗的明眼人一望便知,小箱子里盛裝的紅紙條塊兒,就是這個時代最時興的硬通貨——小黃魚,那大箱子里頭,盛裝的毫無疑問就是成封成捆的光洋。
一個賬房模樣的人,正引領著謝宇鉦一件件查看,同時介紹著:“謝先生,按玉掌盤的吩咐,這次打駱家的繳獲,有一算一,都按值百抽五的份子,給您領了出來。瞧,金條和銀元在這兩個箱子里,幾支槍擺放在那石桌上,還有墻角那兩匹馬一頭牛……這些東西,都是你應得的。清單在這里,都列著呢……”
“啊,好,好好好!”謝宇鉦滿面紅光,樂呵呵地應道。
過了一會兒,眼見謝宇鉦略略看過,便將一張紙鋪在石桌上,向謝宇鉦陪著笑:“哦,對了,謝先生,那些糧食和雞鴨,以及大車之類的物什兒,有的是不大好分,有些分了估計你也用不上,于是便全部折成銀元,封在這箱子里邊了。如果沒錯兒的話,就在這條兒上簽個字,我好拿回去交差……嗯,墻角那兩匹馬和一頭牛,是三哥親手幫你挑的,都是最上等的……”賬房一邊說,一邊拎起一支毛筆,在一個小硯里蘸了蘸,遞了過來。
“啊,還有馬,哦,三哥挑的果然好馬,哈哈,好,好好好!”謝宇鉦接著毛筆,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哎呀,謝先生這字寫的……哎呀,筆走龍蛇,好字,好字哪!”賬房小心翼翼地拈起紙條,吹了吹,又等了一會兒,才將它折起,收入一個提盒里,一手拎了,“哎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哈哈,總算把東西都交給謝先生了,小老兒真是佩服呀,謝先生年紀輕輕,掙錢卻流水價一般,真是讓人佩服呀!”
石桌邊的俏飛燕正把玩著一支花口擼子,聽了老頭這話,微微一笑,長腿邁動,來到大木箱子前,彎腰撈起一封銀元,“老杜,記得你是前年打贛鎮,主動要求上山的。這兩年來,寨中的大事小事,也沒少操心。山里的日子緊巴巴的,確實苦了你了。”
“呀,俏掌盤言重了。俏掌盤對我老杜一家的救命之恩,一直都沒機會報答呢……要說辛苦,俏掌盤才真是辛苦,寨中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衣食住行,哪樣你都沒少操心呀。”
“哈哈,老杜,當著謝先生的面,這些話我們還是別說了,矯情……”說著,她兩手握著那封銀元,用力對半一折成,啪的一聲,紅紙棍斷裂,光燦燦的銀元迸落開來,大部分落入箱內,另有一些落在地面,骨碌碌滾動,把那老頭的眼睛都瞧得直了。
俏飛燕將手上的兩截紅紙棍扔回箱里,然后向賬房老頭兒招招手,“今兒我就借花獻佛,替謝指揮賞你幾塊錢,拿了快去罷。我還有事,要跟謝先生商量。”
“哎,好咧。”老杜似是早就等待著這一刻,聞言先是一愣,但馬上就笑逐顏開,忙不迭地趨前來,蹲身一一拾起地面上的銀元,又向謝宇鉦點頭哈腰,千恩萬謝,然后樂顛顛地出門去了。待出了門,下臺階走上幾步,他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轉身回來,準備替兩人將小院的門兒合上。
剛回到門口,卻聽院內謝先生奇怪地咦了一聲:“奇怪,那支花口擼子呢?剛才還在這石頭桌子上呢,俏掌盤,是不是你掖起來啦?還不老實交出來!”
老杜聽了,小心肝蹦的老高,不禁有些為俏飛燕擔心,便豎起耳朵,小心地捕捉著院內的動靜。
只聽俏飛燕的聲音笑嘻嘻響起:“嚷什么呀,魚兒,不就一支女人用的小手槍么,你一個大男人,帶身上顯小器。再說了,你現在可是發了,怎么還是那么摳呀?哎呀,瞧,三哥對你就是好,瞧瞧,流星額,四蹄踏白,真給你挑的好馬呀,還有這匹,都是好馬。這肩高,怕得有五尺了罷。哎喲,真是好馬,不過好馬還得有好鞍,這樣罷,魚兒,我那兒剛好有一副馬鞍子,鍍銀的,可漂亮了,配這馬正合適,我們關系這么好……”
“住手!”院內響起謝宇鉦悲憤的喊叫,“放開我的馬!俏掌盤我警告你,你可別恃美行兇,欺人太甚,老子才不吃這一套!”
老杜不由咋舌,躡腳躡手地上了臺階,伸出兩支枯瘦的手,將小院門兒輕輕掩上,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居然聳肩一樂,笑瞇瞇地去了。
與此同時,山外頭的一處地方,斜暉脈脈之下,一條羊腸小道像一條細小的草蛇,自巍峨的大岳高山上,蜿蜒向山腳游走,末了來到一行矮樹和一道細小的溪流前。
那溪流上,橫著一截長著綠苔的獨木橋,清流見底的溪流自橋下汨汨流過,時而卷起朵朵小巧的浪花兒。
一個身上裹滿紗布的拄杖青年,踽踽過了獨木橋,又在對岸小徑走了一會兒,眼見就要隱入草木之中,他忽地停步,轉過身來,兩手貼膝肅立著,久久地望著來時的羊腸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