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阿海從中山碼頭拉那個洋人,送來這揚子江飯店,實際上是在這幫江北佬手里吃了大虧的。
當時,由于那洋人交待阿海就地等待,他進飯店辦完事情,還要坐車回去。
阿海便將車拖到邊邊上,誰想,剛一停下,那幫江北佬立即就圍了過來,二話不說,上來就是一通拳打腳踢,將他衣兜兒翻了個底兒朝天,將他身上僅有的幾塊錢,也一股腦地搶了去。
并警告說,今后要是再敢在這里攬客,就斷他一條腿兒。
回去以后,阿海半夜咯血,吃了十來天的藥,才稍稍見好。
現在,自己又再次來了。
身后車上的謝老板看上去膽氣十足,人也挺仗義。但他也只有一個人哪,對方可是足足有七八個人,而且,這還是他們的地盤,隨便一吆喝,就能呼啦啦圍來一大群,這謝老板……能打得過么?
阿海硬著頭皮,拉著車兒,轉眼間到了飯店門口,他放下車子,就見那伙江北佬中有一道凌厲的目光射來,他不由自主地抬頭瞥去,只見是一個穿灰色衣裳的男子,滿臉兒兇相——這正是昨兒拉那白衣男子到恒通銀行取款的家伙。
阿海心頭怦怦大跳,轉身恭敬地請謝宇鉦下車。
“阿海,”謝宇鉦見阿海神色有異,邊下車邊輕聲問道,“那人在場是罷?”
“在!在吶!那、那……穿灰衣裳的……便、便是!”阿海低著頭,恭敬地道。
他的聲音細如蚊蚋。
謝宇鉦輕描淡寫地舉目四顧:“哦,好,你先回去罷。”
“啊?”阿海聞言又驚又喜,趨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謝、謝老板,我可以走了?不、不用等你了?”
“不用!你先回去吧。告訴四哥他們,我很快就回來!”謝宇鉦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不遠處的那些車夫們,轉身邁步,往飯店大門走去。
阿海左右一瞥,拉起黃包車,慌里慌張地轉身就跑。
“哈哈……”那些江北佬們,這次沒有認出阿海來。他們見他面相兇惡,塊頭又這么大,正考慮著他要是留下攬客的話,要不要過來驅趕呢。此時,見他如此狼狽地跑了,分明是怕了自己這幫人。一時間,他們全都得意之極,哈哈大笑起來。
謝宇鉦徑直走進揚子江飯店。
飯店里邊,裝飾豪華,環境卻很安靜,
大約因為時間還早,偌大的飯店內沒幾個客人。
謝宇鉦在臨街窗邊一張桌前坐下,透過玻璃窗,觀察著外面那群江北佬。
不一會兒,侍者過來詢問,謝宇鉦點了一杯水。
侍者分明一愣,但見謝宇鉦穿著入時,神情傲然,也就沒多說什么,轉身去了。
但與侍者短短的幾句交談,卻引起了不遠處一位白衣男子的注意。
這白衣男子二十七八年紀,長相俊美,眼神卻像鷹一般凌厲。謝宇鉦忽然想起,昨天來恒通銀行取款的,也是一位年輕的白衣男子,于是不免多看了他兩眼。
只見他面前桌面上有兩杯咖啡,他面前的咖啡飲了大半,對面杯里的咖啡卻紋絲未動,咖啡旁的桌面上,還放著一包細長的女士香煙。
很顯然,他對面的是一位女伴,此時,極大可能是上洗手間去了。
謝宇鉦收回目光,取過座位旁邊架上的報紙,準備閱讀,卻發現拿的是一份一個月前的《泰晤士報》,滿版的英文,對他無異于天書,拿到手里時,偏偏還拿反了。
但他毫不介意,將報紙掉過頭,裝模作樣地閱讀起來。
在開頭一個段落,他就被一個單詞卡住了。
他確定這個單詞絕對學過背過,但一下子卻怎么也記不起來。
正絞盡腦汁地回想著,過道上飄過一陣靜幽的香水味兒,冷眼一瞥,卻見一個衣飾簡潔的漂亮女子,正拎著一只小巧精美的坤包,款款從過道上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