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男人醒來了。
剛剛的一切仿佛確實真的只是又一場夢,男人依然沉重地躺在地板上,眼鏡掉在一邊,視野一片模糊,頸肩部分的肌肉和關節正在渴求更好的待遇。
真的是夢嗎?男人默默地問著自己,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夢境”中所發生的每一件事的每一個細節,就想這些事并非發生在他面前而是發生在他腦海之中一樣。從沒有一場夢能像剛剛一樣真實而讓他充滿信任感。
沒錯,信任感,男人對那個夢境中發生的所有事都有一種難以言表的信任,包括在夢醒前那位夢的妖精提出的選項:
在一個新的世界中借用新的身份,重新再來一次朝著頂峰的拼搏。
還是當做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繼續在這個世界做一個相對來說挺成功的男人。
在那些優渥的保證和條件下,男人并不會在這個選擇題上猶豫太久,但前提是,這兩個選項確實都是真實的。
就算信任再怎么無條件,一個正常的人對于這種超乎常理,乃至超越世界規律的情況都會抱有一絲懷疑。
男人再次努力地從地板上站起來,不比夢境之中的輕盈矯健,在這個現實中的男人為身體所累,已經很難再說什么健康了。
他努力地把自己的上半身向后仰,直到右肩胛骨傳來“咔”的一生悶響,感覺身體有些找回了狀態,于是又揉了揉眼睛,從腳邊撿起眼鏡架在眼前,這才再一次地看清了這間他已經非常熟悉的客廳。
男人甩了甩肩膀,習慣性想要掏出手機確認現在的時間,但是摸口袋卻又摸了個空——自己不僅沒有帶煙,而且似乎什么都沒有帶——于是只好抬頭看向正堂墻壁上的掛鐘……但在那里,男人看到的并不是掛鐘。和他印象中的那臺鐘表完全不一樣,在那里的墻壁上懸掛著的是一組古舊而精巧的齒輪組,彩色的流光代替了輪軸流淌在齒輪中,而這個精巧的機械看起來并沒有別的作用。
除了告訴男人他確實正在做著那一道選擇題。
事到臨頭,男人卻沒有任何的緊張感,倒像是迎接著自己按部就班走來的命運一般心中充滿了平和,氣定神閑。他甚至有心情環顧四周,再一次認真地打量這間早就不能更熟悉的客廳:
自己一手操辦的隊伍就是在這里——每天都在這里吃飯,訓練基地的煮飯阿姨手藝還不錯,那兩位年輕選手特別喜歡她那一道拿手的拔絲回鍋肉,他們一起在這里吃了半年的飯,搞了幾十次主要形式是狼人殺的團建,然后不歡而散了。
核心位老將出走自己建立了一支新的隊伍,雖然還在自己這個俱樂部門下,但已經不在這里訓練了,兩位建隊主力,幾乎可以說是出道就和自己一起打出來的小將也有些心不在焉,這也是無奈,沒有成績說什么都是錯的。
可能自己真的是不是個合格的教練,也不是個合格的經理吧,男人搖了搖頭,走到客廳中央的餐桌旁坐下。他對這支隊伍的期望非常高,可以說每一個位置上都是他精挑細選來,有天賦也有成績的選手,然而在正式的比賽中這支隊伍從來沒有一次能讓他鼓掌叫好過,在所有Dota戰隊的年度大考世界邀請賽上也交了白卷,連入場資格都沒能爭取到。
這到底是哪出了問題,男人想過不止十次百次,最后得出的結論無外乎:慈不掌兵。
作為建隊核心的兩位年輕選手是跟著他一起打出來的,在2017年和自己作為隊友拿下了當年亞洲特錦賽的冠軍,但是自己在這次組隊時卻沒有考慮到選手的氛圍問題——這兩位選手在當初組隊時的轉會市場上炙手可熱,每一個重組或者新建的,想要打出成績的隊伍都向他們拋出橄欖枝,但他們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己草建的隊伍,在當時,這支隊伍甚至連訓練基地都沒有找好。
但是和他們想象的,組隊之后以這個男人為核心征戰賽場的情況不同,建隊之后真正的核心位是一個和自己交情甚好的選手,而在這位老將那里,這要更加著重,因為男人是這個老選手把圈子里的人全部得罪一遍之后,僅剩的一位還能互相開玩笑的損友。他來到這里也是看了自己的面子,甚至不惜再次和原俱樂部鬧僵。
這樣的三個人哪一個他都不舍得放手,但是事實也證明,這樣的三個人完全打不出名氣應有的效果。
天狼悲泣,星沉大海。
當然也有人勸過他,說這支隊伍打成這樣是因為隊員化學反應不夠好,沒必要把這些事全部攬在自己頭上,該責備隊員的時候就要批評,老好人管不好隊伍。但是男人真的不忍心去告訴這些人他們不適合這支隊伍,男人希望曾經勝利者的自尊和現在失敗的恥辱能夠鞭策他們做得更好,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甚至干脆擺爛攤子。
失敗了,這次自己組建隊伍的嘗試要比他自己座位選手在賽場上的嘗試更加失敗。
如果重來一次的話——男人忍不住想,或許自己根本就不會組這支隊伍,讓應該發揮才能的選手到他們能夠發揮才能的地方,而不是被他的一點薄面眷在這支什么成績都沒有的隊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