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看到這女子,忽然想起了她被打出懸崖的那一刻。
杜若被那名王家的游俠兒一腳踢落懸崖,嬌小的身軀便向懸崖下墜落下去。
“啊啊啊——我要死了……”
驚恐的念頭掠過杜若的心頭,崖壁上長滿了各種植物,斜伸出來,杜若本能地亂抓亂拽,可惜這又怎么可能止得住她的墮勢?
她不甘心這么就死,她還有太多心愿沒有了結。
她攢了許久的錢,還沒來得及去做那件靛青色的新衣裳。
她還沒來得及和她的天行大哥參加附近夷人部落“桑間濮上”。
桑間濮上野合之風自周代商,周公制定禮法后便大受打壓,如今武帝獨尊儒術后,在大城大阜早已銷聲匿跡。唯有在那些淮夷村落中,還保持這項古老的風俗。
單純的杜若并不清楚什么叫“桑間濮上”,她只知道但凡參加過這樣活動的男女很快就會結婚成親,生個娃娃。
少女單純的心里,只想著能和她的天行哥哥在一起,永遠在一起,還要給他生個娃娃。所以,她夢想著能跟周天行一起去參加桑間濮上,可是現在……
杜若沒有看到的是,陡峭如鏡的懸崖上,那時正有一個身著勁裝的少女正攀巖采藥,敏若靈猿。
峭立千仞,陡直如鏡,山間罡風呼嘯,強勁有力,而她攀著石隙居然極其矯健。
之后的事情她就全然不記得了,可此時自然一下子想了起來:“天行哥哥呢?秦澤呢!他們……他們現今如何,可是被那王翼、王奇給殺了?”
……
“呃……”
周天行猛然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他睜眼一看,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處空曠深邃的山洞內,洞內干燥陰冷,洞壁上幾盞兩盞獸油燈,燈殼是用切開的石榴殼兒做的,內盛獸油,中間一根燈芯,將微弱的光灑照在洞窟內。
周天行掙扎了一下,只覺胸腑前隱隱脹痛,之前受爆炸氣浪轟擊,果然受了傷。
隨即,他就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塊冰冷的石臺上。
“這是……我沒死?”
周天行的第一反應,就是被王家抓了回去。
那時的世家門閥,大多在府中設有私獄。
實際上,朝廷政令也是一向不下地方,鄉賢就是地方上的最高統治者。
而世家門閥,就是他們所在之地的“鄉賢!”
可是,若是被抓回了王家,為什么不上枷鎖呢?
周天行活動了一下手腕,撐著石臺,緩緩地坐了起來,茫然地觀察著四周的情形。
這時,一陣悉索的腳步聲響,一個博帶高冠、腳下踩著高齒木屐,頗具上古遺風的中年男子從洞穴中緩緩走了出來。
這男子看起來四旬上下,面如冠玉,頜下三綹長髯,頗有高古出塵之意。
“嗯?這是……陰陽家的名士?”
周天行身在世家,還是見多識廣的,尤其是他的家主袁采然,以前與陰陽家打過交道,所以他從對方衣袍上的風山云海圖就知道,這是一位陰陽家。
鄒陽帶著一種凌然于塵世的高傲,淡淡地看著周天行。
曾經,他們一言便能興邦,一策便能滅國,舉手間運籌帷幄、談笑里覆雨翻云。如今,雖已不是先秦大爭之士,他們早已沒落,但是那種骨子里的高傲,卻依舊不減。
鄒陽便帶著這種孤傲,淡淡地笑道:“老夫鄒陽,隱居天中山,是老夫救了你。你我有緣吶,老夫有意送你一場大造化,你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