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往墻角邊的屎黃色一掃后,道黛兒脖子一抻,干嘔一聲,扭過頭打了個激靈,也沒有多言此狀。
腳踩在桌下地面柔軟的鵝絨墊上,屁股則霸占木椅,道黛兒那修長的手指,更直接搭在了古琴之上。
琴弦微微顫動著似在抵抗,他便瞪一眼,這琴就安靜了。
“鸞雪,嘖!”
“琴是好琴,但跟你一樣沒有棱角,太好欺負了……我這個妹妹,都能騎到它頭上來。”
月宮奴只能當做什么都沒聽出來。
她被逼到了冰桌的一側,這會兒有些窘迫。
犯罪后被打入寒獄的她,即便弟弟月宮離再有照顧,有些規矩畢竟破不了。
她只有幾身換洗的衣裳,腳底下其實連御寒的鞋履都無。
冰桌的阻隔,是她和道穹蒼平等對話的底氣。
而現在,在唯一的支撐點木椅,以及地上御寒的小暖墊都被這家伙霸占之后,連最后一份安全感都被剝奪了。
月宮奴只能銀牙暗咬,恨氣悶生,蜷著足趾虛浮地踩在冰地面之上,姿態很是拘束。
寒獄的陰氣可不會管罪人進來前是個什么身份,只會一視同仁懲罰所有墮入此間者。
當那股陰寒久違地從腳掌刺入,蔓過小腿,侵入五臟六腑間時,月宮奴體內如有針流亂躥,遍體生疼。
她唇色已是發青,牙齒都開始在打磕。
站都站不大穩,又不能在道穹蒼面前露怯,這會讓對方得寸進尺。
月宮奴只能冷著慘白的臉,虛提足趾,用一只腳的腳趾頭和腳后跟支撐起整個身體的重量,扛不住了時再偷偷換腳。
這法子實際無用,勝在心頭聊有慰藉。
好在冷得哆嗦時,身體的戰栗能產生丁點熱量,這算勉強御寒了。
“錚——”
道黛兒并無憐香惜玉讓還座位和暖墊子的想法,他閉上眼,開始撫琴。
琴聲幽幽,冷得可怕。
彈的是月宮奴之前彈過的《傷南庭》的曲子,靜時若清泉潺湲,動時是兵戈肅殺,抑揚頓挫,跌宕起伏。
月宮奴在冰桌旁冷著臉咬著牙恨恨的聽,桌子是連扶都不敢扶一下,太冰了。
月宮誨在墻角邊癱著身流著黃無力的聽,呃呃唔唔的話發不出半句,太難了。
雅俗共賞。
說起來,如果不算上道穹蒼刻意表現出來的各種騷氣,只論琴藝的話。
他的水平,真不在月宮奴之下。
之前黛兒對誨老所言的“不敢評價”,確是謙辭,他實際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一個高雅之士。
可現在,“道黛兒”的所作所為,乃至“他她”那矛盾的存在本身,真和“高雅”一詞沾不上邊。
曲聲過半。
曲子太長。
道黛兒還閉著眼怡然其中。
月宮奴有些扛不住一個個冷顫的暴擊了。
她只能當那個破壞意境的俗人,試圖打斷琴聲,略含譏諷地說道:
“寒宮帝境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出不去了。”
“哪怕你來此的只是一道意念化身,他們可以追溯痕跡,直到將你的本體揪出來。”
語氣不大行,內容上她依舊從道穹蒼的角度出發,仿在為他著想。
事實是對付道穹蒼,少說少錯,不說沒錯,月宮奴知道這些,此時已別無他法,只能主動拋出話題。
道黛兒聞聲睜開眼,琴聲依舊,邊彈邊道:“我有……誨老!”
“你不打算殺他?”
“我鮮少主動殺一個無力反抗的弱者。”
“哦?你不怕他過后暴露你入侵寒宮帝境之事?”
“死人,不會說話。”
月宮奴給這個謎語人堵住了。
他似乎就是單純的不想聽自己說話,要折磨自己。
“你打算如何離開這里?”月宮奴不會妥協。
“我有誨老的身份玉牌。”
“寒宮帝境的規則你應該知曉,就算你搶了他的身份玉牌,沒得到主人允許,此物無用。”
“錚……”
琴聲稍止,道黛兒雙手輕輕壓在琴弦之上,止住余音,含笑偏過頭來: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主動送給我的身份玉牌,并允許我在寒宮帝境全境通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