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是如此。
八尊諳鬢發都不再有銀絲,濁黃的雙目回歸了質樸的黑白,像年輕了三十歲。
可那飽經風霜的滄桑感,沒有消失。
他立在荒山有如山石從遠古屹立至今,任憑風吹雨打而巋然不動,縱有苔痕染體本真自新。
可沒人為他剝去外身的青苔。
他便帶著三十年走遍大江南北的自己,在此山靜默等待,等待華長燈的到來。
他只剩自己了。
曾經跟在身邊的數把劍,離的離,斷的斷,再不復左右。
他又不止自己。
立于荒山之巔,周遭之地荒的只有山,只有承接不止劍念肆虐力量的方圓百丈之地。
在往外看去,則可見山脈遠處桑榆連成一片,在落日下微映橘紅。
山還在,水還在。
這天地還在,大道還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如劍如我,待叩天門。
“八尊諳。”
桑榆林間,快速掠來幾道身影。
八尊諳循聲放下為鬼佛點贊的雙手,轉身望去,是梅老、羊老,以及有過兩面之緣的……
那個平平無奇的人,當真沒有任何記憶點。
此時他肩上正扛著盤膝閉目的徐小受,周身道韻翻涌,顯然是在頓悟。
“紅塵道?”
八尊諳目露訝然,一語道破了玄機。
李富貴跟著二老來此,心中有波濤難捱。
半年來他只見過八尊諳大人兩面,兩次都是受爺在練劍,他有要事相稟。
就事了事。
因而,李富貴從未與這位傳奇第八劍仙、圣奴首座有過半句交流。
可此人李富貴神往太久。
早前在花草閣做事的時候,八尊諳大人便是傳奇,是黑白夜子兩位閣主都念念不忘的大人物。
偌大花草閣,雄踞半月灣,情報網輻射整個南域罪土。
本質上,也不過只是圣奴的一根觸手,是在為八尊諳大人做事。
這會兒正面迎上圣奴首座問詢的目光。
李富貴所感受到的,不止久負盛名第八劍仙的恐怖壓迫感,還有真真切切如面祖神般似要被鋒利切開的劇烈的疼。
八尊諳,就如一柄劍。
劍佇山巔,百丈皆荒,毗鄰者無不見血,不可逼視,不可與之抗衡。
可又在一瞬之間,那種恐怖壓迫力,有如煙消云散。
八尊諳,就只是八尊諳。
他樸實無華到像是一個凡人,周身無半分劍意,體內無半分靈元,弱不禁風到李富貴感覺自己一巴掌扇過去,圣奴崩盤,第八劍仙身首分家。
我在想什么啊……李富貴驚慌失措,趕忙收斂思緒,上稟道:
“受爺說他殘意去了天梯之上,逛了五大圣帝世家,在入乾始之后發生異常。”
“但好像不是壞事,而是好事,他得了紅塵百態的感悟,劍道又有精進,正在嘗試著……合相。”
八尊諳目光從徐小受身上挪向他:“合相?”
李富貴頓時心跳加速,面紅耳赤,腦殼都開始嗡嗡嗡,頭頂有青煙冒出。
他只是一介小人物,縱然此前在祖樹等前自稱了一波李大人,依舊自卑,依舊渺小。
縱使此前受命于受爺,通過通訊珠和八尊諳大人有過幾次溝通,對這道聲音并不陌生,依舊惶恐,依舊惴惴。
“對,合相就是、就是……”
李富貴要被自己氣死了。
他又不是沒見過十尊座,愛蒼生什么的,他甚至親眼見證了隕落。
怎么到了八尊諳大人面前,表現如此不堪?
可“就是”了半天,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一開始就不知道受爺在悟什么,當即尷尬的將目光投向巳人先生。
梅巳人一邊靜心挑選著戒指中的紙扇,神態無比淡漠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