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艱難地推著三輪車爬著陡坡,身上的汗水順著腿部的假肢縫隙鉆進傷口里,刀扎一般的疼痛。可是王峰卻十分享受這種感覺,因為它時刻提醒自己還活在人間,而不是像歡子他們那樣被炸得面目全非。
三輪車上面裝載的是王峰今天收到的廢舊破爛,廢紙箱,塑料瓶以及兩卷銹跡斑斑的鐵絲。想到這些東西經過二手販賣后能夠得到兩百多塊錢,王峰便渾身充滿了干勁。上次閨女回家的時候和自己說班里的小朋友都有印著小精靈的花書包,眼中那股子羨慕讓王峰心酸。
暗暗決定回頭就給閨女也買一個,至于閨女上大學的錢……算了,最近中午少吃點,弄兩個饅頭湊活一下就省下來了。三十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可是這條腿卻牽連了他。跟自己結婚五年的老婆在自己負傷后一年便冷漠的和自己簽了離婚證書,連閨女都留了下來。
王峰至今還記得戀愛的時候老婆對自己軍人身份的迷戀,以及對嫁給軍人后的自豪,雖然聚少離多,但仍舊是一個模范軍嫂。可惜對方似乎只注意了這些榮耀,而沒有做好嫁給軍人可能面對的后果,比如丈夫負傷殘疾了怎么辦?陣亡了又怎么辦。
王峰沒有大學學歷,在這個一個磚頭掉下去砸死四個人四個本科還有一個在職研究生的年代里,沒有學歷甚至連應聘垃圾工都沒人要。剛開始的時候國家還給安排工作,這幾年風云突變,政治風暴刮到他這里雖然影響小了許多,可是自己的工資和撫恤補貼也沒了著落。
自己當年的戰友也死的死殘的殘,剩下的也都沒有了聯絡,王峰想找人幫忙都沒有門路。只能艱苦工作賺些血汗錢艱難地撫養自己的女兒。
“你眼睛瞎啦!不知道看紅燈嗎?是不是打算碰瓷?死殘廢!”一個開著紅色汽車的時髦女郎帶著蛤蟆鏡對著王峰怒斥了一番,讓穩穩停在斑馬線前的王峰有些莫名其妙。轉身看了看對面,剛剛還怒罵自己的女人已經頂著紅燈擠進了車流里。
曾經被教導的忠誠和奉獻和這個社會似乎嚴重脫節,王峰似乎覺得自己生活在另一個地獄一般的世界。在這里忠誠是可笑的,奉獻是愚蠢的,只有自私自利,狡詐能騙錢的才被大家認可,是聰明人以及成功人士。
習慣性的忍氣吞聲,王峰在綠燈亮起后坐在座椅上,沿著下坡路開始滑行。在冰冷殘酷的現實面前,再熱的血也會冷的。有時候王峰甚至會回想自己前些年做的事情究竟值不值?如果自己換一條路,讀大學,找工作,自己的人生是不是會更圓滿一些。
艱難地跋涉了一個小時,王峰在遠離閨女學校的地方停下來,等著接自己的閨女放學回家。大門口王峰是不打算去的,那里停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名車,自己這幅打扮要是被閨女的同學看見了會影響閨女的形象的。
“爸爸!”甜甜的聲音從遠處傳過來,王峰的心里像灌了蜜一樣甜,所有的辛苦和憂愁全部都消失不見,咧著嘴笑呵呵的將閨女抱進懷里。
“桐桐今天乖不乖呀?有沒有想爸爸?”王峰一邊摸著閨女的小辮子一邊問。
“桐桐可乖了,今天老師還夸我呢”閨女回答。
“那桐桐想爸爸了沒?”
“想了!”
“是嘛?爸爸太高興了,這星期爸爸給你買帶小精靈的花書包好不好?”
“真的嗎?太好了,謝謝爸爸!”桐桐的歡呼聲徹底感染了王峰,連腿上的傷痛也減輕了些。
“好,那我們回家!”將桐桐放在座椅上,王峰一手扶著桐桐,一手推著三輪車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