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從出現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齊鶩飛感覺這個人和他過去見過的密云宗其他人都不同。
圖拉翁狡詐狠毒,付洪生心高氣傲,趙全勝城府極深……這些人各有所長,但也各有缺點。
比如圖拉翁就過分貪婪,他死也是死在這一點上。如果他不那么貪,以其謹慎的性格,當時的齊鶩飛還真沒有辦法殺他。
付洪生則是目空一切,又生性多疑,這才讓齊鶩飛演了一出醉殺他的戲。
趙全勝在四安里隱忍了幾十年,儼然已經成了那個地方的土皇帝。他這個人看上去沒有什么軟肋,但他偏偏有個私生子趙春。齊鶩飛殺趙春的時候并不知道這一點,但他當時那么殺意決絕,除了要為林林山出一口氣之外,也是有試探的意味在里面。以四安里的特殊性,城隍司和仙盾局都不會輕易動手。他深知不把局面搞亂,就沒有辦法找到敵人的破綻。也是他運氣好,趙春的死正好擊中了九爺的軟肋,讓他亂了方寸,露出了真實面目,這才有了后來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眼前這個吳德卻完全不同。
他一直保持著沉默,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你很難摸清這樣一個人的底線,也就很難找到他的弱點。
人只有不停的說話不停的做事,才會出錯。一塊石頭是不會露出破綻的,所以人無法打敗一塊石頭。
齊鶩飛感覺吳德就是一塊石頭。只是不知道這是山上的靈石,到時候會蹦出一只猴子來,還是一塊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頭。
七絕山的人在前面走,齊鶩飛不遠不近的跟著。
小青和昆奴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葉問天跟在他身后。法舟則帶著他那愛吃肉的徒弟圓覺綴在后面。
哦,對了,他們中間還有一個黑不溜秋的范無咎。只不過越往獅駝嶺深處走,林子就越密,樹也越高,地形也越復雜,陽光透進來的就越來越少。在彌漫的瘴氣之中,這昏暗的環境使得范無咎的存在感越來越低。
圓覺總有點恍惚,懷疑這個黑大個兒并非真實的存在,而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和自己具有同樣愛好的同行者,只是要借他的口來問一個自己想問又不好問的問題。可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把對方想象成黑色。當他越過自己的師父,大踏步的往前走了幾步,那個黑大個就又明晃晃的在眼前變成了真實。
不知不覺中,圓覺就開始和范無咎并肩而行。他那雪白锃亮的光頭和一身洗的發白的粗布納衣,與范無咎的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像兩個無常行走在荒山野嶺里。
樹上的鳥雀慌慌的飛起,仿佛生怕被無常勾走了魂魄,丟失了本就短暫的性命。
只有野地的蟲子不管行人的腳步,依舊吱吱的亂叫,企圖用噪聲打破這森林的寂靜。然而它們躁動的越厲害,就越是讓人感到死一般的沉寂。
和想象中的獅駝嶺遍地是妖的情況完全不同,走了整整一個下午,一只妖怪都沒有碰到。豺狼虎豹和野豬倒是有,但誰也沒有去殺野獸的興致。
只有圓覺常常瞪著那些野獸發呆。眼中所見是活蹦亂跳的野豬,心中所思的卻是香噴噴的豬肉。
但他不能去殺野豬,小師傅法舟就在邊上,而且他是發過誓的,雖然可以吃肉,但也要遵守五葷三厭,只能吃三凈肉。
所謂三凈肉,就是自己不能殺,也不能看著別人殺,也不能是別人為了自己而殺。
比如說你去參加一個宴席,宴席上有雞鴨魚肉,你都可以吃。因為這些肉本就是存在的,你既沒有看見它們被殺,也不是為了你而殺。不管你吃不吃,這些肉都已經變成了一種食品,而非生命的存在。
但假如你到朋友家去做客,朋友燉了一只雞,你就不能吃。因為這只雞是為你燉的,如果你不去,這只雞就還好好的活著,每天唱歌下蛋。至于它未來的命運如何,就非你所能掌控了。只是當下卻因你而死了,這就是你的罪過。就算朋友說本來就要殺來吃的,你只是恰逢其會罷了。你還是不能吃。因為朋友很可能只是客氣,你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這只雞是為你而死。只要有此懷疑,就不能吃。
總之,關系到生命的生死,就是必須要慎重的事情。
圓覺雖然覺得這種規定有些虛偽,但還是要遵守的。
他不自覺的湊到范無咎的身邊,問道:“剛才是不是有一頭大黑豬跑過去了?”
“是的。”范無咎甕聲甕氣的回答。
“很黑的豬?”